世界杯1/4决赛中，英格兰不敌法国出局，法国人又一次展现了自己在运动上的“好天赋”。除了世界杯，另一场体育盛事——奥运会也将于年在法国巴黎举行，巴黎这座以时尚而闻名的城市将为此做出哪些改变呢？

我在年夏天抵达巴黎时发现，为迎接两年后的奥运会，这座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城市正朝着绿色与可持续发展的方向发生着巨变。

我首先感受到的是它在交通上的变化：曾经车流不息的塞纳河岸车道被改造成了步行道。人们不仅可以漫步、骑行，道路边的绿地上还设立了野餐桌和出售饮料的小铺，河岸充斥着尾气的机动车道成了“河岸公园”。此外，贯穿巴黎心脏地带的里沃利大街上的私家车已经绝迹，允许在此行驶的只有公共汽车和出租车等服务性车辆。这条连接着市政厅与罗浮宫、曾经的市区机动车主干道，如今是骑行者的天堂。

曾是巴黎机动车干道的里沃利大街在禁止私家车行驶后成了骑车人与步行者的天堂。

全市范围内近公里的自行车专用道，个“维力布”共享单车站点和2万辆共享单车，让巴黎跻身于世界前10名最适合骑车出行的城市之列。为了进一步减少交通工具的二氧化碳排放，巴黎市有辆电动公共汽车投入运营。我在里沃利大街上搭乘了几次，发现都是环保型电动公交车。为了彻底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环保型城市交通，巴黎市政府计划奥运年时在全市范围内禁用柴油车，年将全面禁止使用石化燃料的私家车。

禁车后的塞纳河岸车道已成为另一处巴黎人喜爱的休闲场所。

可持续发展的、对环境友善的城市交通只是巨变的一个体现。巴黎市政府正利用奥运会的契机，大力加速这座城市的绿色化步伐，其中还包括一些大刀阔斧的改变之举。例如埃菲尔铁塔周围，从塞纳河右岸的特卡德罗广场至左岸的战神广场的40多公顷的地区将被改建为一座绿色植被密集的大公园，让钢铁巨塔为浓密的绿荫所环抱，此举不仅能让世人领略到铁塔的新面貌，也为人们在拥挤的都市核心创造了一处可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所在。若上述的这些计划最终得以实现，那么若干年后，“巴黎不会改变”的说法将成为历史。

然而，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绿色革命”重塑巴黎的同时，普通巴黎人对这座城市的环保、绿色生活与可持续性发展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将绿色环保理念中的三R（循环回收Recycle、再利用Reuse、减少使用Reduce）付诸实施的呢？

旧袜子与爱马仕皆可重生

加德斯街是18区的“时尚街”，当然并非“老佛爷”那种。这里没有衣衫鲜亮的人群，没有提着大包小裹的游客，它依旧是一个属于当地社区的所在。而我要去的“孤儿袜”（LesChaussettesOrphelines.2rueDesGardes,）就在加德斯街的路口上。“孤儿袜”里全无其名所隐含的孤单，这里陈列的商品除了各式各样的袜子，还有围巾、帽子、衣服和背包等。在电脑前工作的年轻人让店铺与工作坊的集合体显得十分忙碌。主人玛西娅（MárciaDeCarvalho）告诉我，“孤儿袜”创立于年，所做的就是对旧纺织品的循环回收与再利用。“我们只做旧袜子的回收再生”，怕我没抓住重点，玛西娅又强调了一遍。

“能回收再生的旧纺织品很多，为什么只对旧袜子情有独钟呢？”听了我的问题，玛西娅笑道，其实这一切都始于多年前她整理两个孩子衣柜时的发现：“我翻出了一大堆单只的袜子，这让我意识到单只袜子无论好坏，多数情况下它们都会被丢进垃圾桶。”作为一名服装设计师，她开始认真思索如何再利用这些失去了另一半的“孤儿袜”。进一步的调研工作更让她了解到，法国每年就会有3亿双袜子上市，可得到回收的不到10%。说到旧袜子的回收与加工，第一步需要做的是分拣。那些质量完好、大小一致且色彩相同的袜子会被挑选出来无需特别加工便可提供给有所需要的人，不适合再穿的袜子则进入“循环魔法圈”。如今“孤儿袜”产品主要在线销售，每双卖出的袜子都会附上一个已付邮资的回邮信封，顾客可利用这个信封将不再需要的旧袜子寄回工作坊，这些旧袜子便可在“孤儿袜”的手中重获新生。

在今天的巴黎，时尚界对绿色环保、可持续发展与循环经济的重视不仅有玛西娅这样着眼小处的独立设计师，“巴黎春天”等百货公司也不甘心落后。年9月，“巴黎春天”将7层位于恢宏的比奈拱顶（CoupoleBinet）下的平方米空间改为专售中古奢侈品，取名“七重天”，它不仅成为华丽气派的陈列室，也是这座百年老店投身21世纪循环经济的象征。

春天百货“七重天”中出售的中古手饰。

与比奈拱顶毗邻的银桥（Pontd’Argent）还设有名为“第二春”（Second2Printemps）的高档奢侈品回购服务。在确认货品的质量与所有权符合要求后，卖家会在72小时内收到店方报价。当双方达成回购协议后，“巴黎春天”会给卖家一张可在其所有门店使用的等价礼品卡。被收购的中古奢侈品会在“第二春”展示出售，最终在新主人的手中开启第二个春天。

第三类场所

走进巴黎北站附近的“纺织品”（LaTextilerie.22RueduChateauLandon,），我觉得这里既似一家面料铺，又像二手成衣店，店堂中间的咖啡吧又让它像一间咖啡馆，摆满了电动缝纫机的工作间又让它透着些制衣厂的气势。“你如何界定这个场所？它是一间商店、咖啡馆还是缝纫车间？”这便是我在进入“纺织品”后向创始人艾尔莎（ElsaMonsegur）提的第一个问题。

艾尔莎说“纺织品”是一个多功能场所，人们可以在这里买到以创造性修复手法翻新的二手服装、对环境负责的环保布料，同时也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学缝纫，“或许干脆像你一样，问问这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店，一问一答，大家就开始交流了。”她笑着说。稍事停顿后进一步补充道：像“纺织品”这样结合销售、餐饮与交流活动为一体的“买卖”在巴黎有不少，人们通常叫它们“第三类场所”（TiersLieux）。

“纺织品”的成衣部所出售的都是二手服装，这些质量上乘的衣服每件的售价仅在六七欧元。说到对服装“创造性修复”的含义，艾尔莎拿出了一件衣领上绣着一段橘红色彩线的牛仔服，原来这段漂亮的“彩线装饰”不仅遮住了磨损的破洞，还美化了外观。艾尔莎说“创造性修复”不仅是缝缝补补，更是锦上添花，让原来的旧衣服变得更漂亮。而经过精心修补的衣服，售价也不过十几欧元。

“纺织品”的创办人艾尔莎正在整理铺面中陈设的布料。

“第三类场所是一个宽泛的概念……”我和“零垃圾之家”（LaMaisoneduZeroDechet.1PassageEmmaCalve,）的负责人玛侬·库耶（ManonCuille）在咖啡厅里聊着有关环保与可持续发展的话题。“零垃圾之家”除了一间商铺与咖啡厅，还有一个报告厅。“零垃圾之家”在年创办时，巴黎市面上很难找到环保的个人卫生用品，于是他们便成了在巴黎最早出售环保卸妆棉、可重复使用的婴儿尿布、固体洗发液等的中心。玛侬说，除了普及推广理念，他们也会邀请专家向大众传授如何维护家电、如何自制个人卫生用品的技巧等，所传达的环保信息、教授的循环与再生生活方式的技能更为宽泛全面。

在“零垃圾之家”的商店出售的环保清洁用品和教授自己动手技能的书籍。

我此行造访的规模最大、最别致的“第三类场所”是位于地铁4号线终点克利南古门（PortedeClignancourt）的“回收中心”（LaREcyclerie.83BoulevardOrano.Paris）。“回收中心”的第一进是阅读空间与修理作坊，墙上挂满了单独与成套的修理工具，待修物件从烤面包机到自行车应有尽有。再往前走是一个大酒吧岛台，背后是规模巨大的店堂。从店堂正前方那一扇少说有十几米宽，七八米高的落地窗望出去，两条几乎被绿草掩埋的铁轨正从“回收中心”所在的建筑物下笔直地伸向远方，两侧则是郁郁葱葱的菜园和苗圃。

“回收中心”修理车间的工具向会员免费出借。

“那是19世纪的小环线铁路，如今已经废弃了。我们所在的这个空间，正是当年铁路线上的一个车站。”“回收中心”生态文化项目经理，也是中心创始人之一的玛丽昂（MarionBocahut）告诉我。她说，8年前她与另外5名立志在巴黎市区里建立一个环保活动中心的朋友们就是利用这个旧车站开始创业的。

“回收中心”的室内部分利用一座已废弃的“小环线铁路”车站而建。

经过多年对硬件的修整以及在经营上不断摸索，今天“回收中心”的固定员工从6人发展至25人，每天会接待多名顾客并售出大约多份的饭菜。根据我在那里一个下午的观察，造访的顾客虽多是年轻人，但来此小坐喝上一杯或吃点儿什么的不乏上了年纪的顾客。除了室内的修理铺、咖啡馆和食堂（Café-Cantine），让玛丽昂最骄傲的还是铁路沿线平方米的户外空间。

社区居民非常喜欢“回收中心”的户外咖啡座。

“我们以有机农业的方法种植了各种蔬菜，还养了鸡和鸭——打造了一座都市农场。”我发现建在铁路沿线的雨水回收站、有机肥料生成站、育苗室和暖房里都有成组的年轻人正在工作和学习着。此外，在旧铁轨两侧的树荫下也有许多在躺椅上休息与读书的人，他们正享受着这一片隐藏在都市中的乡野所带来的适宜与恬静。

“裸店”传达的信息

裸店（TheNakedShop.75rueOberkampf,）的铺面不算大。一排灌装液体清洁剂与护理品几乎占据店面一半的位置，其他空间则见缝插针地陈列着玻璃容器和环保清洁用品，品种繁多，琳琅满目。“年底开张时，我们是巴黎第一家经营散装液态商品的商店。主要是清洁剂、洗衣剂或个人清洁用品，包括洗发水、沐浴液等，其目的就是为了减少包装以及塑料废物对环境造成的污染。”店东玛丽亚·梅拉（MariaMella）说。

“裸店”的主人玛丽亚正在为顾客装瓶散装清洁剂。

玛丽亚说，经营散装商品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避免包装造成的浪费和污染。在巴黎曾经能买到的散装商品主要是米类、豆类和坚果等食品，散装清洁剂和个人清洁用品是买不到的。而她在市场调研中发现了这一“缺口”的潜力，才决心投身其中。

“裸店”出售的环保“固体洗发水”。

“裸店”开张第一天便出现了挤爆店铺的人潮，“我不得不把家人叫来救场，甚至还当场雇了新员工。”谈到“后疫情时代”人们及时行乐、只顾眼前的生活方式让玛丽亚感到难过。“做一个负责任的、有环保观念的消费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在消费时做出选择，还可能为更高的价格买单。但我希望大家坚持曾对环保所付出过的努力，不要因为一时的困难而放弃。”

高楼播种机与绿色佳肴

爱德华·佛朗索瓦（EdouardFrancois）的建筑事务所是一个规模庞大的所在，不过这位以设计绿色环保建筑出名的法国建筑师还是与我约在了植被葱郁的庭院。爱德华告诉我，他在巴黎打造的“绿色建筑”共有3处。位于20区的“有机伊甸园”（EdenBio）是一个公益住房群，与这片建筑群配套的绿色植被如今已枝繁叶茂、快长成丛林了。而在年建成的“花塔”（TowerFlower）则在大楼的每层阳台上以大花盆种植了茂密的竹子，让竹影摇曳的建筑物立面成为附近公园向住宅区的“绿色立体延伸”。第三处“M6B2生态多样性塔楼”（M6B2TowerofBiodiversity）则是年的绿色建筑项目。

爱德华·佛朗索瓦与他设计的“M6B2生态多样性塔楼”模型在一起。

“M6B2”一共有2层，第一层就是那张网，它是不锈钢的，从住户楼层一直延伸到屋顶花园。第二层“皮肤”是用钛合金制造的绿色外墙。“M6B2生态多样性塔楼”这座将在立面上爬满绿色植物的大楼，有一个为期20年的绿化规划。在这个规划中除了爬藤植物、大楼的立面上还会种植针叶植物与橡树。爱德华说，得益于政府取消了以往对新建住宅楼不得超过37米的规定，“生态多样性塔楼”只能建50米高。当这些植物在大楼上安家落户后，它们的种子也会随风飘向城中远近的各个角落，那时整个建筑物便成了一台向城市播撒植物种子的播种机，为都市的绿化与生态多样性做出贡献。

巴黎的绿色环保建筑越来越多见。

近年间，随着人们对健康、动物权益以及环境保护意识的增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脱离以肉类和奶制品为基础的饮食，转向更加健康“绿色”的“植物基膳食”，城市里供应素食的餐厅越来越多。夏洛特的菜园（LePotagerdeCharlotte.21rueRennequin.）是一家热门的纯素餐厅，由大卫·瓦伦丁（DavidValentin）与阿德里安·瓦伦丁（AdrienValentin）兄弟创办并经营。“我们在年开了位于9区的第一家门店，年开了这家。”“夏洛特的菜园”的主厨大卫在位于17区的餐馆里一边照应着忙碌的厨房一边跟我聊着。

纯素餐厅“夏洛特的菜园”的创办人兼主厨大卫?瓦伦丁。

大卫告诉我，他在25岁成为大厨前，从未在任何商业性厨房里做过菜。不仅如此，大卫也没拜任何大厨为师，没上过烹饪学校。“不过我相信，因为这是我专注的所在，所以我一定能够做好。”这位朝气蓬勃又充满热情的青年厨师对我如此说。“我从旅行、从尝到的不同地域的美食中吸取灵感，再运用到我的菜品创作中。”

那晚我品尝了大卫为我介绍的前菜、主菜与甜点。每一道不仅饱含创意且美味可口，而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由他推荐的前菜：芝麻卤豆腐（SesameMarinatedTofu）。大卫颇为自豪地告诉我，与他创作的许多菜肴都需做十几二十次的反复尝试不同，这道芝麻卤豆腐他第一次尝试便获得了成功，所以才将它特别推荐给我。

芝麻卤豆腐是“夏洛特的菜园”主厨大卫一次创作成功的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