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

读书余华文城兵荒马乱中一生追寻

发布时间:2022/8/24 23: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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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文城》是前几个月的事,中间放下了几天,再拾起之后一口气读完,酣畅淋漓只剩痛快。

网上有关此书的评价,呈现出两个极端,不少人都在说失望,“余华退步了”、“难比《活着》这一巅峰”,可我已然觉得十分感动。

我们好像也并无资格,或许说不该要求一个作家,永远写作某种类型或者同样水准的书。

有些人说这本书传奇地有些俗套,可世间之事恐怕更加曲折离奇。

书的前后两个部分各占七三,前篇《文城》讲述了林祥福的一生,寻寻觅觅,凄凄惨惨戚戚。

《文城补》更像是一种补充、解密和升华,早先还盼着一个圆满的结局,最后才发现命运早已注定,不过戏弄得多些。

大致说来就是在清末民初时期,北方一户富裕人家的少爷林祥福,与自称来自“文城”的南方过路女子纪小美相爱结婚。

小美在诞下一女前后两次不告而别,甚至带走了部分家财,最终杳无音讯。

林祥福背着女儿林百家一路南下,凭借乡音等线索在疑似“文城”的溪镇定居,穷其一生寻找小美。

而小美也实则多有苦衷,甚至用极为仓促、可惜的死亡作为结果,偿还了偶然、背德的缘由。

这种拆分故事线的写作方法确有好处,读者同人物的心一起脉动,我们随着林祥福的脚步由北到南,尝尽了他经历的艰难,尤其是在女儿失而复得之后,使我们更加怀揣明媚的希望,期待能有好的结果。

可在时光流逝之间,同林祥福一样,我们逐渐习惯了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甚至由于应对战争和匪祸,无暇再去顾及小美究竟在何处,甚至开始怀疑溪镇根本就不是文城,与其去想一个难有答案的问题,反倒是眼下更值得珍惜。

后篇像是一幅巨大拼图中剩下的最后几个空格,完整的画面在信息内容的补充中清晰具体起来,而小美和阿强的故事,在篇章的分割中形成了独立空间,我们能够在丰富的细节中轻易揭开谜底,接受人物的痛苦挣扎、命运的无情嘲弄。

或许这种物理上的直接切离,更暗示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像是两条背向而去的岔路,越往远方越是更加明朗的分别。

《文城》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巨大社会图谱,人物逐一登场,性格各具特色,私以为还是足够鲜活的。

书中着墨较多的是人们之间纯粹质朴的善意,田氏兄弟忠诚不二,陈永良一家情深义重,甚至妓女翠萍、小美公婆之类人物均有柔软的品性。

而顾益民等乡贤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和担当,无论是面对军阀进城设宴款待以避灾祸,还是训斥一众青年将“耕田”刑罚作为游戏,处处彰显着传统社会处世智慧以及道德关怀的优秀遗存。

所以我们在个人命运的苍白无力之外,还是可以看到集体命运的抗争,兵荒马乱的时代之下,无人能够独善其身,战争、匪祸、天灾诸多痛苦,稍有不慎便会深陷其中。

那种淡淡远去的精神团结又浮现在眼前,如果说雪中祭天时的隆重、虔诚是一种寄望,那么溪镇独耳民团奋勇抵御土匪、战至最后一刻,便是精神觉醒的行为体现,这也直接感染、劝返了连夜遁逃出城的人,当他们手举木棍锄头义无反顾地追击时,我仿佛看到了一种熊熊的希望。

有不少人说,林祥福是一个仁义礼智信兼而有之的完人。

尽管幼年丧父、青年丧母,甚至遭受了几乎可以确定的背叛,因而必须独自抚养女儿,可他像一个捶打不倒的勇士,面对生活依然选择迎难而上,甚至在异乡再创辉煌事业,成为富甲一方的乡绅。

他与田氏兄弟(尤其是田大)的情谊超越了传统社会的主仆,体察着农民生活的艰辛之处,也信任忠诚这一坚实的关系基础。

他由始至终对陈永良一家心怀感激,用相互的善良、智慧和情义,在共同生活中成就了更大的亲情集体。

而当顾益民遭遇困境时他也挺身而出,一力面对杀人如麻的土匪,甚至为老友不惜身死,落得悲惨的结局。

诚然他已经做得很好,不禁让人责怪老天的不公,把那么多的艰难困苦置于好人单薄的身上。

但对于林百家的婚事,还是让人不由担心了许久。

他因世家门第之见,不加考察地选择了好友顾益民的长子顾同年做婿,可顾同年不学无术,甚至经常翻越学校的围墙去听戏、嫖妓,是个十足的浪荡公子。

顾同年的结局饶是令人些许意外,但又不禁长舒一口气,他最终因为耽于美色被骗,辗转卖往澳洲做苦力,应是与林百家再无缘分了。

相比之下,陈耀武这个陈家长子显得更合适些。

他在林百家被土匪绑走后受到母亲的训斥,旋即奔出城去将百家换了回来,进山后遭受各种惨无人道的折磨,最后甚至被割掉一只耳朵。

但他却心细地用行动帮助了拥有同样遭遇的私塾王先生,与其说是为他擦拭了蒙尘的尊严,不如说是重燃了他将熄的生命热情,也因此俘获了林百家的芳心。

可当耀武因为“大逆不道”的身体行为,触碰了两人之间并无实质的亲缘界限时,等待他的不仅是一顿毒打,还有真正的两地分离,即便耀武做了尝试,也没能打破那道父母之命的高墙。

不过小说最终没有写到两人的结局,不由感谢余华老师手下留情,至少让人有些美好的期待。

那么,书中或许只有匪首张一斧是个彻头彻尾、十恶不赦的坏人。

如果说他在万亩荡抢劫货船让人谈虎色变,那血洗齐家村简直令人闻风丧胆,也是在这一部分我们能够看到全书最多的残忍和暴力,血腥场面的描写之直接、简洁让人难以忘怀。

张一斧也成为全书走向结尾的关键,在绑架顾益民后,他欺骗只身一人而来的林祥福顾益民已经身死,导致了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悲剧,戛然而止的生命让人唏嘘。

而另一个为吃饭落草为寇的土匪“和尚”,身上一些善意令人温暖,他在土匪第一次下山取赎金后,私自将受潮受霉的人票们放出来晒太阳,那些因为受尽折磨终见希望的笑声与哭声,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和尚”照顾好发炎发烧的陈耀武后放他回家,并在万亩荡劫船时第二次救了他,最后悬崖勒马,同组建民团的耀武父子一道讨伐张一斧。

陈永良也凭借机智勇敢,用张一斧杀死林祥福的方式将其反杀成功报仇,算是以最好的结局印证了善恶有报、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真理。

最后说回小美和阿强。

阿强是极具反叛精神的,这在母亲因为小事逼迫他休妻后逐渐觉醒,甚至谋划出逃离作为一种后悔的弥补,偷了家中积蓄带着小美跑到上海,两个人在哈哈镜前把扭曲在一起的身体说成“灵魂融合”,让我哭得稀里哗啦。

但阿强又绝不是一个懂得负责任的男人,他在手头宽裕时一掷千金,在挥霍后遇难又不知所措,为了得到素未谋面的远亲的帮助便决意一路北上,又在路过林祥福家时动了歪脑筋,让小美牺牲自己以骗取钱财,让人愤慨。

可他不惜沦为乞丐也要等待小美的专情、在听到小美坚持要诞下女婴,允许她回到林祥福身边并再次等待,直至回家后对小美思念女儿的默认,失去双亲后终日不知所为的可怜,都让人很难对他心生恨意。

小美更是如此,从小便是一个可怜人,作为童养媳因懂事乖巧才在婆家侥幸生存下来,结婚后由于接济自家兄弟被婆婆无理休掉,回到村子还要遭受众人非议。

当小美在林祥福家久住下来,踩响了那台母亲留给他的缝纫机,仿佛让生活这潭死水重新泛动波纹,是她拯救了踌躇不前的林祥福。

当她决意离开时,也只是从盒子中拿走了一小部分金条,以偿清阿强从家中窃出的金钱。

可当她南下快回到溪镇时,又因怀孕义无反顾地回到林祥福的身边,甚至在夜晚起身绕井而行,想为林祥福生一个男孩。

在得知林祥福来到溪镇并将继续南行时,她还拜托保姆,将自己为女儿亲手缝制的衣服鞋子送了过去。

在道德上来说这是一场骗局,但你又无法相信其间没有真情实意,传统婚姻观念或者小美自身的道德坚守如同一道屏障,突破不了的她只能选择离开。

小美最终是在大雪中冻死的,那时的林祥福刚折返回溪镇,前日城隍庙前起伏跪拜的人们已被冻成一座座雕塑,垂首不能识,最终无人认领的六具尸体中,就有小美和阿强。

他们受顾益民照顾,被安葬在西山脚下风景秀丽的阿强家祖坟之处,林祥福多次来到西山却从未踏足那里。

直至十七年后林祥福身死,田氏兄弟抬着棺材在此歇脚,“纪小美的名字在墓碑右侧,林祥福躺在棺材左侧,两人左右相隔,咫尺之间”。

至死两人也未得再次相见,可转念一想,或许见面之后有话也难以言说。

写到这里,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结尾了。

木心在遗稿中写,生命好在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以意义。

命运的负担都是沉重的,我们终将背起它独行踽踽,追寻那些能够填实空虚的东西。

或许只是一个春草般的念头,便足以支撑起生的希望,在阳光下努力成长。

是树就馈赠阴凉,是花就分享芳香,即便永远是草,也要在清晨的风中拥抱,黄昏里结出种子。

无论何时倒在野火中燃烧,噼啪作响后纯洁地飘散,还是闷声埋进雪泥里腐烂,都从容告别,就像记忆中某天你那摇动的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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