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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初夏，微风不燥，正是舒爽的天儿

　　陶虞赫然坐在一处高高翘起的檐角子上，远远望去，那破檐角子离地的高度令人胆颤。

　　陶虞似浑然不觉，细手撑着身后的旧瓦片，悬空的双腿悠悠晃荡

　　瘦弱的下颌微微抬起，慵懒地眯起眼，不遮不挡，任由天上的日头暖暖地晒着她。

　　也不知晒了多久，陶虞微微睁眼

　　她摸摸手底下撑着的粗瓦，触感如此真实

　　又转而抬手轻抚脖颈上的白纱巾，自虐般往下按压，白纱下遮盖的淤伤，还是让她疼得说不了话。

　　陶虞露出一个凉笑

　　呵，看来，真是穿越了，还穿成了别人

　　而且讽刺的是，这人也叫陶虞呢

　　陶虞，陶虞，重活一次她还是陶虞

　　宿命般，逃不了，摆脱不掉……

　　那她现在穿到了哪儿？

　　陶虞不确定，她整理过脑中原主的记忆，她能确认的是，这里绝不是华夏，只是一个和华夏相似的世界

　　这里约莫是八十年代的样子，历史进程倒和她原来的世界相似，但有略微的差别。

　　猎猎的风扬起陶虞颈边的白纱，飘飘荡荡没个依托，好像也带走了她嗓子里的一丝灼痛，聊胜于无吧。

　　陶虞收起唇边那抹凉笑

　　挺直脊背，凉薄的目光扫向脚下那一大片破败脏乱的大杂院，她挑了挑眉

　　罢了，重来一次，不过是换个地方活着而已，没什么差别。

　　远处

　　李娟着急疲累地推着小板车往家赶，这么凉快的天儿，愣是让她赶出了一头的汗。

　　等进了巷子，一路上陆续遇着几个街坊，她心不在焉地和人打着招呼

　　而且见人便问有没有见着她家小虞出门，大家伙脸色各异，都回她没见着

　　都没见着？那肯定是好好在家呆着呢，李娟这么安慰自己

　　可即使是这样，李娟埋在心里的那股不安，还是隐隐的大了起来。

　　终于，磕磕绊绊的

　　她推着板车进了院子，东西都还没摆弄好呢，不知道咋的，她下意识抬头，一眼就望见了屋顶上的闺女。

　　那么高呢！

　　李娟刷的一下，煞白了脸，她也不敢喊，只尽力装出平常的模样，强笑道，

　　“鱼儿，快下来，妈在供销社给你买了米饼”

　　只是那颤巍巍的声儿，煞白的脸还是出卖了她，李娟现在恐惧极了

　　她在恐惧什么？

　　当然是恐惧她的闺女，再次寻死。

　　毕竟这些年，她前前后后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多少次闺女，李娟已经不敢回想。

　　就在前几天那一次，她收了车回家，一开屋门就瞧见闺女青着脸，一动不动地被布条子勒在床边，没了气息

　　李娟吓得魂都掉了，赶紧给女儿解了布条，可不管李娟咋用力拍打，掐人中，泼水，地上的人还是毫无生机。

　　不知折腾了多久，就在李娟以为人救不回来，差点心灰意冷就要随女儿去的时候

　　陶虞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咳

　　幸好！幸好！她的鱼儿最后还是活了！

　　那天

　　李娟跪下，狠狠地给老天爷磕了几个响头。

　　陶虞闻声，低头望向院子里僵直站着的李娟，目光陌生，表情淡漠

　　不过她倒也听话，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等陶虞下了房顶，李娟啥也顾不上，拉着闺女就进了临着西厢房墙角搭的一小间破板房里。

　　昏暗逼仄的小板房，木板块子搭的，四处漏着光，简陋到让人一看就知道当时搭的有多仓促

　　好在这段天儿好，没落几滴雨，也不冷，要不这小屋里也是漏得够呛，冻得够呛，母女俩估摸着就扛不过去了。

　　进了这小板房

　　里头除了一张木板搭的小床，临床一张瘸腿的四角桌子，再多的像样家伙什，是一件也没有了。

　　哎，啥样的家能穷酸成这样……

　　穷酸？

　　说到这，陶虞想起来了，原本他们家的房子可没这么穷酸

　　旁边的西厢房就是他们原来住的房子

　　只不过在今年开春后，原主的父亲陶立军瞒着李娟娘俩，无声无息地把房捎带着屋里的值钱家当，全部给卖了

　　直到人拿着房契上门准备收房，丝毫不知情的李娟才犹如天塌，不知所措。

　　她做梦也没想到，快二十年的夫妻，陶立军能这么绝情没人性，全家落脚的房子说卖就卖了，还卷走所有的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抛家弃女不算，连活路都不给母女俩留下。

　　最后还是大杂院里的几户街坊实在看不过，大家伙搭把手，给母女俩搭了这么一间小板屋，母女俩才免于流落街头。

　　也幸好这家里头原本就是李娟养家

　　这十来年，李娟一直接着纸盒厂糊纸盒的生计，再加上她推着小板车卖点糖葫芦，然后倒腾点乡下的青菜进城啥的，母女俩倒是暂时不会饿肚子。

　　李娟牵着陶虞坐在床边，她擦了擦手，小心地从围裙兜里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米饼，打开后，她表情期待地盯着自己闺女，

　　“鱼儿，你尝尝这米饼，供销社柜员说新铺的货，脆着呢”

　　陶虞看了一眼李娟手心里的雪白米饼，随之鼻尖飘来淡淡的饼香

　　她摇了摇头

　　她是饿了，但并不想吃，脖子上的伤很疼，她应该咽不下这米饼。

　　见女儿拒绝，李娟眼里的期待渐渐变成颓丧焦虑，煞白的脸色依然未恢复血色

　　看着女儿苍白瘦弱的小脸，目光触及女儿脖子上她亲手系上的白纱巾，她艰难地咽下喉头涌上的哽咽

　　“鱼儿，你……你是不是还想着……想着……”

　　那个字，李娟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恐慌害怕，眼里的光逐渐熄灭。

　　陶虞依旧沉默，没有回应

　　最后李娟似做了什么决定，她坚定决绝地注视着陶虞，一字一句道，

　　“鱼儿，妈知道你苦，你要是熬不下去，还想着走……妈也不活了……妈随你去……咱娘俩不能分开”

　　说完，李娟就抓起围裙，止不住地抹眼泪

　　陶虞始终平静，她看着李娟的眼泪，想

　　那眼泪应该很咸很苦吧

　　如果她知道她的女儿，已经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她该撑不下去了吧。

　　可陶虞不会说，她也不想说

　　她和原主不一样，她命多硬啊，她要活

　　死什么的，她暂时没这个想法，她应该会好好活下去。

　　也许是被李娟的眼泪哭得心烦，陶虞最终还是默默拿过了那块雪白的米饼

　　掰成两瓣，分给李娟一半

　　仅仅是这样，陶虞一字未发，李娟就止住了眼泪

　　她抹了把脸，立马不哭了，啥也不敢再说，倒是眼里又重新涌上了光

　　“诶！妈不说了，不说了，真魔怔了，鱼儿别听妈瞎唠叨，咱娘俩好好过日子，妈也尝尝这米饼……”

　　然后絮絮叨叨，嘴上说着不说，李娟却又细细碎碎地说了许多

　　说外面的天儿好，今天糖葫芦多卖了一串，买的这米饼香甜之类……

　　陶虞始终平静，无烦躁也无欣喜。

　　都说了，她会好好活下去

　　原主不要的命，她要的，她才不会轻易地拿布条勒死自己。

第2章神秘大院

　　之后的几天，日子过得平静

　　陶虞每天听话地喝着李娟为她准备的汤汤水水，但依然不见她开口说话

　　倒是原先毫无血色的脸，养了几天，有了点人气儿。

　　陶虞依然每天爬上那处高高的檐角，没人看到她是怎么上去的

　　不同的是，陶虞会估算李娟回家的时间，提前下屋顶

　　大概她是怕李娟的唠叨。

　　这不

　　今天陶虞给自己仔细洗了澡，收拾干净小屋，又去檐角上吹风。

　　风扬起她毛躁缺乏光泽的长发

　　那白纱巾也被洗了，如今细白脖子上淤黑的一圈，大剌剌地暴露在阳光下，其实那淤黑已经比先前淡了许多。

　　陶虞观察着脚下这一大片

　　这里都是大杂院，一半是以前老旧的四合院，一半是烧火楼搭成的院子

　　然后院子里，墙与墙之间，犄角旮旯的，又搭建了许多棚屋，拥挤到了极限。

　　说白了，这里一大半都是破破烂烂的危房，还密密麻麻住了许多人。

　　且到了冬天这里也无法供暖，全靠各家烧煤和柴取暖生活

　　所以四处可见黑乎乎的煤渣堆，脏乱嘈杂，这就是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陶虞将目光投向隔了几条巷子的对面

　　那一片天地和这里截然不同

　　那里绿树环绕，街道清洁，肃整的高墙筑起，坚固威严，大门外还设有岗哨，24小时持岗。

　　且墙内高高耸立的松柏绿荫被修剪打理得整齐划一，让人无法窥视。

　　只剩下树叶间依稀透着墙内簇新的瓦反射出的太阳碎光，再多的陶虞也看不见了。

　　想起来了，那里可是人人称羡的某某区大院

　　对，是大院，可不是她住的这种大杂院，都叫院，可一个天，一个地

　　据说里面住的都是极重要的人物，普通人轻易进不去。

　　陶虞盯着那些绿荫，目光悠悠，不知在想什么。

　　李娟匆匆推着板车回家，进了巷子，一路上和街坊打招呼都带着都笑模样，眼见着心情好了不少。

　　李娟心里高兴呢

　　多久了，她自己都不敢想前几年日子是咋扛过来的

　　以前鱼儿见天儿地跟失了魂似地呆坐着，不吭声，也不搭理人，有时能两三天都不吃不喝，跟阵风似的要飘走，让她这个当妈的心揪疼。

　　医院看了，大夫说是啥心理上的病症，得吃进口的药，但副作用大又贵，不建议吃，让在家好好养着，别刺激孩子。

　　李娟也不懂，即使那时候陶立军不同意，她还是咬咬牙让大夫开了药试试，可回家后鱼儿死活不吃药，还刺激得她越来越严重

　　李娟也就不敢再逼孩子，只能随着她，想办法让闺女高兴起来。

　　虽然她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着生计，陶立军又指望不上，但女儿的事儿她时刻放在第一位

　　但即使这样，陶虞也寻死了好几次。

　　如今，李娟见陶虞三餐都能好好吃饭，每天她干完活回来，陶虞还帮着捣拾家里

　　这不听到板车进院子的声音，陶虞从小屋里出来，安静地接过李娟手里的菜，又帮着归置车上零碎的家伙什。

　　李娟熨帖地看着一天天变好的闺女，这么的鲜活，她就知道闺女会慢慢好的。

　　进了屋

　　陶虞给李娟端了一碗水，李娟高兴地接过，然后如往常般开始细碎地念叨起今天她在外面听到的事儿

　　“妈今天在外头打听了个大消息，鱼儿想听不？”

　　陶虞神色平静，倒是配合地点点头

　　李娟越发高兴了

　　“听说附近几个倒闭的机械厂，今天说是都被人盘下来了，过一段说是要大招工嘞！”

　　“到时候妈也去试试能不能聘份儿工，能多挣点就多挣点，给我家鱼儿多买肉吃，多扯布做衣裳……”

　　机械厂？陶虞回想

　　是了，附近那几个机械厂据说曾经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厂，但因为效益越来越差，去年相继倒闭了。

　　如今被人承包了？而且还同时承包了所有的机械厂？

　　陶虞平静的目光里，都不禁透着轻微的讶异

　　这可是机械厂，不是纺织厂之类，它的承包费用和运营成本可远高于普通的厂，何况还是同时承包了所有的机械厂

　　而且这些厂子不是有钱就能承包的，承包下来后还需具备相关过硬的技术支持，否则那些机器对于外行人来说只是一堆废铁而已

　　确实是大手笔。

　　不过这倒给陶虞提了醒，如果招工的话，也许她可以去试试

　　总不能一直让李娟一个人养家，陶虞自小独立惯了，在哪儿她都不吃白饭，想吃饭就得干活，这道理没谁比她更懂，体会更深刻。

　　第二天

　　陶虞在李娟离开家后，陶虞梳整齐辫子，还是原来的发型，长长的刘海儿遮了大半的脸

　　然后系上李娟新给她买的杏色纱巾，也出门去了。

　　她沉默地走出巷子，没人和她打招呼，陶虞也安静地似没有存在感般路过。

　　等她离了巷子，和陶虞住一个院里的常婶儿和周围的人叨咕，

　　“刚过去的是陶家闺女？今天看着怪立整的哩”

　　“是……是哩……悄没声儿的，我都没看清，说起来搁这儿住了十几年，我都没看清那闺女长啥样嘞，这是病好了不闹自杀了？”

　　“听李娟说是好了，不过我咋听说是啥精神病，治不好嘞”

　　常婶儿想起陶家那摊子事儿，也是心里堵得慌

　　“哎，是个苦命孩子，病了这么些年，又摊上那么个爹，幸好有娟儿撑着，要是病能好，娘俩往后也有个指望”

　　陶虞有条不紊地往机械厂方向走去。

　　机械厂门口如今已重新装修，挂了新牌，除了改名叫《凌天机械厂》，一旁还同时加上了字体强劲的《凌天机械集团》的牌子。

　　而且现在正好有十几辆军绿色的东风大卡车列队停在大门外，车上遮盖的篷布里露着崭新的大型机台

　　看得出来，承包机械厂的人实力很雄厚，正如李娟所说，确实要重新开厂了。

　　看了一会，陶虞又循着记忆往李娟平时摆摊的地方走去

　　其实不远，就在对面威严肃整的大院附近，离得这么近，应该是李娟不放心女儿，连出门摆摊都不敢走远。

第3章黑色轿车

　　陶虞就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李娟的菜摊子

　　板车上摆着她天没亮去城外倒来的蔬菜，外加一棒子糖葫芦。

　　板车上放置的菜量不多，种类也少，陶虞估计这菜应该是不太好卖，所以李娟不敢进的太多

　　果然陶虞站了这么久，板车前来买菜的人就一两个，挑挑拣拣的，最后买走一点

　　至于那些糖葫芦，更是无人问津，没卖出一串。

　　陶虞没上前打扰李娟，转身又往家走。

　　路过那看了几天的大院门口，陶虞脚步稍缓，扭头望了一眼门口的岗哨

　　就缓了这么一步，没看路，骤然一阵刺耳的急刹声在陶虞耳边响起

　　陶虞转过头时，眼睛余光里闪过一道绿色残影，同时一阵冷冽的风刮过她的脸颊，接着就是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她面前。

　　哦，刚刚她好像差点被撞……

　　前面那辆急刹的军绿色吉普车里，司机明显是个急性子，被惊得不轻，好像正骂骂咧咧地骂娘。

　　陶虞心里也不爽，即使有错，也是各打五十大板，她差点被撞，她都没骂娘。

　　她就这么安静地站着，还没等她开口，她面前的这辆黑色轿车降下前窗，一道低磁温润的声线从后座响起

　　“小张，让杨固安进去，是我们有错在先，给人道个歉。”

　　然后开车的小张便冲前面的吉普车喊道

　　“杨哥，多大点事儿，消消气儿，咱进去吧，宋总家里头还等着呢”

　　说完小张又探头，客气地冲站着的陶虞道歉

　　“同志，对不住啊，是我们没看路，下次一定注意，您没事吧？”

　　陶虞淡淡地看向漆黑的后车玻璃，后座里的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这两辆车便缓缓开进了大院，连通行证都不用出示。

　　车里

　　小张看向后视镜，表情讪讪的

　　“嘿，刚刚那小同志长头帘儿遮着脸，一声不吭的，看着怪渗人的，得亏宋总您给解了围，要不按杨哥那爆脾气，估摸着能把人女同志吓哭”

　　后座的宋鹤城一言未发，摇了摇头

　　抬手解了袖扣，捏了捏鼻梁，眉宇间有一丝疲惫。

　　而此时

　　大院里乃至北城里都是最有话语权的宋家，已经备好了一场盛大隆重的接风宴

　　于一座底蕴浑厚的老式庭院中，老老小小几十口人，正翘首以盼宋家最耀眼的那位––留洋回来的宋鹤城。

　　夜里

　　陶虞家那张瘸腿的木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灯罩里轻飘飘地往上冒着黑烟，有些刺鼻

　　母女俩正蜷腿坐在床板上糊着今天的纸盒。

　　李娟看着灯下，闺女还是苍白瘦弱的小脸，柔声道，

　　“鱼儿，你先睡，没几个了，妈自己就能糊完，从明天开始咱就不糊这纸盒了”

　　陶虞抬头，语气平静

　　“为什么不糊了？”

　　陶虞以前没糊过纸盒，但这几天糊纸盒时，她发现这个工作能让她心情平静，什么也不去想，她还挺喜欢的。

　　听着陶虞还带着沙哑的声儿，李娟有些激动，这是陶虞出事以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是妈不接这活，是纸盒厂没活了，都在抢活呢，原先还能大家伙每人分一点，这不今天人纸盒厂主任的亲戚来厂里，一下就给包圆了，往后啊，就没活了”

　　“不过，也没啥，没了这个，妈还能找点别的活干，不担心哈”

　　陶虞听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最终在李娟渐渐惊讶的目光中又道出一句，

　　“嗯，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卖菜”

　　第二天天还黑着，连微微亮的程度都没有

　　像往常一样，李娟醒来就准备起身出城去倒腾菜

　　可她一睁眼，发现陶虞已经不在床上了，李娟骤然就清醒了，着急忙慌地下床，叫着陶虞的名字就往外奔

　　可等她一开门，就看到门口做饭的灶台边忙活的人，这人不就是陶虞嘛

　　李娟扶着门框，大大松了口气，可吓着她了。

　　陶虞转头，看了眼李娟，目光触及她光着的脚，沉默地转身继续忙碌。

　　李娟察觉到女儿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哎呦，鞋都没穿呢，她一拍脑袋，忙回屋去。

　　等她出来，陶虞正往那糖葫芦稻草棍上插糖串

　　只是当李娟看到那些糖串的时候，惊讶又稀罕道，

　　“鱼儿，咋第一颗都是绿的呀，咋弄的！”

　　“娘嘞，这绿色儿的还画了小眼和小嘴儿？，怪稀罕！”

　　陶虞插好所有的糖葫芦，指着灶边那剩了个碗底的绿色糖浆

　　“拿蔬菜汁加到糖浆里熬的绿色，试试能不能好卖些”

　　说完陶虞也不等李娟说什么，独自进屋去整理自己。

　　李娟则稀罕地拿起剩的一点糖浆，看了又看，最后尝了尝

　　好像多了淡淡的蔬菜味儿，照样是甜的嘞！可甜的那种感觉李娟却说不上来，反正这种糖浆她从没吃过。

　　一直到陶虞收拾好自己出来，李娟还拿着那碗糖浆对着灶里的一点火光仔细看哩。

　　等李娟放下手里的碗，回头看向女儿时她又定住了

　　这……这是她闺女吗，李娟一时不敢认

　　她从来没发现，原来自己闺女长得这样好嘞，想着这十来年，李娟眼睛里又有漫上眼泪的趋势。

　　原来

　　陶虞把原主那留了许多年的厚重刘海儿给梳了上去，就用李娟很久以前给原主买的红绳发夹

　　所以陶虞现在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整张很是标致小脸儿，再加上原主常年不出屋子，不晒阳光，皮肤白皙

　　两条整齐的长辫子一梳，那小模样，别说多乖巧俊俏了。

　　陶虞长的确实好看，李娟年轻的时候就好看，陶立军长得也算端正，她自然不会难看，甚至青出于蓝

　　而陶虞现在的样貌其实和她以前的长相非常接近，现在的陶虞少了她前世天生自带的妖媚韵味，显得更清雅稚嫩些。

　　稚嫩些也好，省得她还得像以前一样，需要刻意遮盖，这让她少了许多麻烦。

　　眼看天就要慢慢放亮，李娟也没工夫耽搁，两个人准备好后，推起板车和家伙什，带着咯吱咯吱的板车响动出城去了。

第4章再次遇见

　　天微微亮的时候，李娟带着陶虞到了城外的一个村子里，据李娟说这个村子的菜最好最新鲜。

　　同时也不止她们来这个村子，还有好几个人也来这村子里倒腾菜。

　　最终李娟瞧好了几样菜，挑了最新鲜的，付了钱后，便将几大捆菜往车上搬，然后又紧着时间拉起陶虞往城里赶

　　这一顿行云流水般操作下来，看得出，李娟的贩菜业务已经非常熟练了。

　　俩人路过路边的一条小溪时，陶虞拉住了李娟

　　“把菜打理一下，再进城卖”

　　闺女今天陪着她，就在身边，她时刻能瞧着，李娟现在浑身充满了力气，心情好着嘞

　　陶虞这么一说，她问都不问，全听闺女的，这不推着小板车就往溪边去了。

　　大约一个小时不到，李娟终于学着陶虞的样子，把车上的菜整理好了，她看着车上叠放整齐，一捆捆带着晶莹水珠子的菜，真是怪鲜灵干净的，很喜人。

　　李娟指着土豆问陶虞要不要一起洗了，毕竟以往她都是捣拾土豆上的泥，不洗菜的

　　陶虞往土豆堆上泼了几捧水后摇了摇头

　　“土豆带泥卖应该会更好些，看着更像从地里刚挖出来的”

　　李娟很聪明，闺女这么一点，她顿时就明白了女儿的用意，满心熨帖地推着板车继续进城。

　　一路上李娟还特地放慢脚步怕累着自己闺女，可陶虞帮着推车，一声累都没吭，脚步更是不慢，一点儿也不拖后腿。

　　到了城里，天已经大亮，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早起买菜的人。

　　李娟干活利索，找好位置，刚摆上菜便开始卖力吆喝。

　　今天吆喝的话式儿也不一样，李娟按闺女教的吆喝

　　“纯天然、无公害、健康蔬菜啦，现摘现卖，卖完没有啦！”

　　啥是纯天然，无公害？吆喝得还怪新鲜

　　李娟没吆喝几句，就有好多人挎着菜篮子，围了过来

　　“呦，你家这菜看着咋跟别人不一样啊，扎得这一小捆一小捆，怪立整，看着喜人，咋卖啊这是？”

　　“可不是，这大白菜也收拾过了吧，还扎着稻草嘞，一片烂叶儿的都没有，多钱来着？”

　　李娟这会充分发挥了自己卖菜的天赋和经验，冲着大家伙热情地介绍

　　“大白菜一毛八，人菜窖里就剩这几颗了，卖完没了”

　　“诶，不对啊，你卖的咋比人贵一分钱的？人可只卖一毛七！”

　　李娟笑意不减

　　“大姐，您看看我这白菜品相，再看看别人家的，别说一毛七，就是卖一毛六的也有，这不一分钱一分货，我见天儿在这儿卖菜，亏不了你的”

　　“还有这韭菜，按捆卖，一捆7分，自个挑，刚从地里割的，不打药，农家肥，好吃着嘞，你看还带水珠嘞，新鲜着哩”

　　李娟卖了这么多年菜，那一捆韭菜多重的，她手一掂就知道了，每捆都差不离，其实按斤算下来，估摸着每斤卖出去她还能多赚一分嘞。

　　经过李娟的推销，板车的上菜确实比以往好卖了不少，就连那土豆，虽然带着湿泥，但乍一看就像刚挖出来的，价钱上还卖得比别家低一分，竟也意外得好卖。

　　其实这些卖菜策略，是后世常规卖菜套路，就举例这土豆

　　菜商向菜农低价收购土豆的时候，会要求菜农把土豆洗得干干净净不能带泥，带泥的他们都不收，或者就超低价收购

　　等菜商把土豆收回去，菜商把这些干净的土豆又上一遍专门裹泥的传送带，让每颗土豆都带上湿泥，最后菜商再加价把这些人工裹泥的土豆卖进商超里

　　这么一来一回的，菜商转头就多出了两份的利润

　　正所谓无奸不商，陶虞只是往土豆上泼点水，也算良心菜贩子吧……

　　说到陶虞，她已经扛上那支有些重量的糖葫芦稻草棍往周边晃荡，此刻她正被一群半大不小的娃子围着

　　“你这糖串，咋有绿色儿的，啥味儿啊？”

　　娃子一号，张着亮晶晶的眼，吸溜着鼻涕问

　　陶虞淡淡地看他一眼，眼神带些酷

　　“四毛一串，城里头一份，别无分号”

　　娃子二号立马防备地咋呼了

　　“你奸商吧！别打量着我们小孩儿好骗，别人可只卖三毛一串！我可见天儿吃糖串！”

　　陶虞依然冷酷，扫视众小孩儿

　　“三毛一串的有绿色的吗？你们吃过绿色的吗？看见没，每一串还带笑脸，四毛不贵”

　　“那也要不了四毛啊……”娃子二号依然嘴硬地想讲讲价。

　　就这么互相拉扯价格战，拉扯了几分钟，陶虞如做了亏本生意般，勉强妥协道

　　“那……我今天就先按三毛卖，给你们一个尝鲜价，明天可得按四毛卖”

　　这话一出，众小孩立刻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眼神里藏不住地雀跃

　　最后，众娃咬咬牙，拿出各自存了许久的私房钱，毫不犹豫地和陶老板点头成交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娃子们便举着带绿色儿的糖葫芦，咋咋呼呼地跑开炫耀去了。

　　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同样的套路下，陶虞的糖葫芦卖得只剩最后三串了。

　　对付小孩嘛，仅需要一点套路而已……

　　陶虞扛着轻了许多的稻草棍往李娟车摊子方向走，可恰巧又是经过昨天那大院门口时

　　一声急刹，一晃而来的黑影，一辆黑色轿车急停在陶虞面前。

　　陶虞今天可没昨天幸运，她扛着棍子呢，棍尾巴往前伸着

　　幸亏她是用左肩扛着，手也握得松，对方的车一碰到，顺势就把棍子带到了地上。

　　陶虞看了一眼车，再看地上，面无表情，眼神凉凉

　　真好，她没受伤，对方的车也没受伤呢

　　只伤了躺在地上的那三串糖葫芦……

　　车里

　　小张大惊，本来有些迷糊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立马转头向后座的宋鹤城道歉

　　“宋总，是我大意！昨儿喝了点酒，人还有点迷糊！对不起，宋总”

　　后座的宋鹤城眉头微皱，神色肃然

　　“先下车，看看情况”

　　说完不等小张反应，宋鹤城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陶虞看着地上的糖葫芦伤员，此刻的心情可不算好

　　下了车的小张立马小跑到陶虞面前，赶紧给人鞠个躬道歉，

　　“对不住，同志，是我开车没看路，没伤着吧！”

　　陶虞只沉默的看着地上的糖葫芦，并不搭理小张

　　小张看到地上的糖葫芦，反应过来

　　“对不住，这糖串多少钱，我这里马上给您补上？”

　　陶虞终于抬眼看向面前的小张，但也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而已

　　她随后便将目光，转向对面高大矗立的身影

　　显然她并不满意……

第5章赔她钱

　　陶虞淡淡地打量着眼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车

　　很显然这就是昨天差点撞她的那一辆。

　　宋鹤城似有所觉，他长腿一跨，绕过车身，一身剪裁得体的西式套装，赫然出现在陶虞眼前

　　只见他俯身，修长的手臂一探，便将地上的糖葫芦棍捡起，然后从上面抽走那三串已经裹了尘土的糖葫芦，再将稻草棍递给陶虞，

　　“抱歉，同志，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买下”

　　陶虞接过对方手里的棍子，低下眼眸，这把低磁温润的嗓音很熟悉呢，这男人就是昨天车后座里的男人

　　陶虞眼里闪着坏，随即她抬头，又恢复如常，她平静说出两个字

　　“5块”

　　小张有些乍然，他没听错吧，三串糖串最多一块，她要五块！

　　可不等小张说什么，宋鹤城已然掏出皮夹，拿出一张大团结，也就是面额10元一张的钞票，递至陶虞面前，再次道歉，语气真诚温润，

　　“应该赔偿，很抱歉”

　　陶虞抬眼看他，眼中不知在酝酿什么，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多了，我没零钱找你的”

　　宋鹤城将钱递至陶虞手心里，微笑透着良好的涵养，

　　“这是加上昨天的补偿，再次抱歉”

　　陶虞难得微愣，小张则惊讶地张大了嘴

　　啥，这女同志是昨天那长头帘儿盖着脸的那位！

　　小张不禁又看向陶虞，打量后，眼中剩下的只有止不住的惊艳

　　别说，这女同志长头帘儿一掀起来，怪好看，也不渗人了哩……

　　陶虞无视一旁小张的目光，她很快回过神，收起那张大团结，沉默地退到一旁

　　宋鹤城对着陶虞微微颔首，随后便上了车离开。

　　陶虞看着开远的车尾巴，举起手里的大团结，凉笑

　　有钱真好啊

　　她想到刚刚那男人脸上温润清雅的笑，却又淡了笑容。

　　车里

　　小张胆战心惊地想着怎么开口向宋总道歉，可不等他开口，宋鹤城肃然道

　　“扣三个月工资，下不为例”

　　小张立马点头答应，一点异议也不敢有

　　虽然三个月工资让他刮肉一样心肝疼，可只要宋总不开除他，还让他跟着，就已经是万幸了

　　哎，往后还是少喝酒吧，误事啊！

　　陶虞回到李娟这儿的时候，李娟已经把今天的菜都卖完了，此刻她脸上满是喜悦，看到陶虞扛着卖光的稻草棍子回来的时候，李娟更是高兴

　　在街上也没法多说，带上家伙什，带着女儿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李娟点清了今天收的一把毛票，李娟高兴地对陶虞道

　　“咱们今天不但提前俩小时把菜卖完了，今天的菜还多卖了整整一毛的利！”

　　“加上糖串的钱，今天咱们挣了有5毛钱哩！”

　　然后李娟就细细碎碎地开始对着陶虞，说起往后的打算

　　按这样算下来，每天早点出门，她多进些菜来卖，一个月起码能赚10-15块钱！

　　李娟很兴奋，以往她卖菜，一天的利润只有2毛多点，有时候更少，撑死一个月挣5块钱，现在她按闺女的办法，她再勤快点，每个月卖菜的毛利怎么也得翻倍啊！

　　然后李娟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从明天开始她要再早点出门去批菜，顺便看看能不能倒腾些水果回城，那个利润应该也不差

　　至于陶虞，李娟就不让她继续跟着，卖菜的活儿太累，她不想闺女跟着吃苦受累。

　　陶虞听着李娟兴奋的计划，始终都平淡以对，对于李娟的安排，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

　　之后的日子，李娟起早贪黑的，每天更忙了，而陶虞也没闲着，她上废品站，默默地淘了一堆书回来

　　有零零散散初高中的教科书，一两本英文书之类，里面还夹杂了两本有关服装设计的书

　　对于这些她辛苦搬回来的书，陶虞只是随手翻了翻，根本不打算看，买这些书她别有用意，算下来，零零总总的花了她一块钱。

　　之后的一个月，李娟回家的时候经常都能看到陶虞在看书，陶虞也时常跟着去卖菜

　　陶虞也经常经过那大院门口，可她没再遇见那辆黑色的轿车。

　　其实小张开车回过一次大院，那会陶虞正安安静静站在菜摊后，帮着李娟收钱

　　小张肯定是记住了陶虞这人，他经过的时候还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不是那天的女同志吗，原来是搁这儿卖菜啊，生意还怪好的......”

　　宋鹤城手里拿着文件，端坐于后，不知是听没听见小张的这句嘀咕，他目光如常

　　只是那脖颈处飘逸的纱巾，好像从杏色变成了白色......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经过这么一个月的调养，原主虚弱的身体，被陶虞调养好了许多

　　气色好了许多，特别是她脖子上的淤痕勒伤已经淡得不需要用纱巾遮盖。

　　最近陶虞跟着李娟出门，零星几个街坊也会和陶虞打招呼，陶虞都平静地一一回应。

　　就这样，街坊领居就传开了，纷纷猜测陶家闺女病好了，然后大家伙又纷纷惊讶

　　没想到陶家闺女长的这么标致哩......

　　同时，城里那热火朝天的机械厂也正式贴出公告，过两天要开始正式招工了。

　　陶虞远远的看过招聘启示，心里有了计划，她准备去应聘。

　　倒是李娟告诉陶虞她不准备去厂里应聘了，她要继续卖菜，看那架势，还要更加卖力的干

　　因为这个月，李娟真的批了水果来卖，加上卖菜，红绿色糖葫芦，这个月李娟硬是赚到了整整50块钱！

　　一个月竟然能赚50块，这大大超出了李娟的预期，按以前李娟做梦都不敢想的，所以她才打算更加卖力的干，再累她都能扛。

　　陶虞自然留意到李娟因为每天要多走几个村子，早起晚睡，熬了一个月后，越发差的脸色，越发粗糙的手指

　　到底李娟只有一个人两只手，就是拼了命的干，也是非常有限的

　　即使真赚到一点钱，最后熬得油尽灯枯，还得把健康赔进去，并不划算

　　勤劳并不能致富，最多保障温饱无忧。得用脑子加上一些机遇和运气才可以赚到更多的钱，陶虞早有了别的想法。

第6章大胆鲜艳

　　在陶虞沉思时

　　李娟如变宝般拿出一条浅色布裙，外加一双白绵袜

　　“鱼儿，快来试试，妈前两天上供销社扯的绵布，软和着哩，还稍带买了双袜子”

　　陶虞接过裙子，垂下眼眸，看了看裙子，又看向李娟

　　“给我的？”

　　“挣钱了肯定先给我家鱼儿做一身，要不是钱不趁手，妈还想上外贸行给你买那黑色小皮鞋呢”

　　陶虞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李娟便催促她赶紧换上

　　陶虞换好衣服后

　　不得不说李娟的手艺确实很好，陶虞感觉很合身，李娟更是满意地笑眯了眼。

　　做工细致的浅色碎花连衣裙，过膝，小灯笼袖，再配上小白绵袜，这件裙子的品质远胜过供销社里售卖的成衣，看得出来，做的人很用心。

　　陶虞看着笑吟吟的李娟，身上还穿着打补丁的旧衣和破得不像样的围裙

　　陶虞眼里有一丝波动

　　一个连睡觉吃饭的时间都快没有的人，竟还挤出时间给她做了新衣......

　　夜里

　　昏暗的煤油灯光将将填满小板屋，陶虞坐在床边看着李娟准备明天要出摊的东西，随后她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们不卖菜了”

　　李娟停下手里的活计，磕磕巴巴的问向女儿

　　“鱼儿，咋......咋不卖了?妈想着多挣点，到时候给你多扯几身布，还让我闺女穿上小皮鞋嘞”

　　陶虞沉默了一会，拿出自己从废品站淘换来的那几本服装书籍

　　李娟来到桌前，昏暗的灯光并不影响李娟辨认出书皮上的字，她翻看着书里的插图，不确定地看向自己女儿

　　“这是做衣服的书？给妈看的？好些字儿我还认不全哩”

　　陶虞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嗯，我最近也在好好学习初中和高中的知识，你不懂的字可以问我”

　　“你的手艺很好，卖菜浪费了，往后我们做成衣卖”

　　李娟有些惊讶，啥时候自己的闺女这么有主意了

　　不过转念，李娟又高兴起来，因为学习是大好事啊，她的闺女要不是被病症耽误了，现在指定也是个文化人儿了。

　　李娟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鱼儿，那......那些书你都学得懂不？要不咱也去报个学堂啥的，学费妈给你挣去”

　　“还有啊，这做成衣，妈的手艺指定有保证，但这布料咱不好弄啊，现在供销社里头的布抢手着哩，有票都不好买，黑市里头的布又太贵，这......”

　　这些问题陶虞都思考过，她既然提出这个建议，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一个月的时间她也没闲着。

　　之后的夜，在这昏暗的小板房里，陶虞开始向李娟细细讲起自己的计划

　　李娟认真听着，从一开始的困惑，到后来她慢慢心里有了谱。

　　最后她自己想了会，也有了成算，便打算听闺女的意见，放弃卖菜，然后把手里头的钱都拿出来，她准备试一试做成衣，往后开始倒腾服装去。

　　第二天

　　李娟揣上挣来的50块钱，以及陶虞硬塞给她的8块钱，一共58块，俩人一大早就往城里的纺织厂去了。

　　路上，李娟还是没忍住，态度小心地问陶虞那8块钱是咋来的

　　陶虞就简单把在大院门口差点被车撞的事说了，惹的李娟又担心地拉着她絮絮叨叨许久

　　不过陶虞竟意外不觉得这些絮叨聒噪。

　　纺织厂大门外

　　母女二人推着板车，站在隐蔽的角落里，盯着纺织厂大门看了好一会。

　　她们在看人家都是怎么进去的，等大约摸清了门路，心里有数后，俩人对视一眼，也往纺织厂门口走去。

　　原来陶虞早就计划让李娟制作成衣售卖，所以这一个月她就在城里的各个纺织厂外观察，多盯了几家后，她总结出她们所来的这家纺织厂防线最弱，进去的机会最大。

　　俩人站在大门口的门卫处，恰好四周无人

　　李娟按陶虞说的，也学着前面进去那人的样子，直接就把5毛钱硬塞进门卫手里，然后说出自己的来意

　　让对方通融通融找点门路，让她们进去买点便宜的碎布头子，拿回去好给自家闺女扯身衣裳。

　　那门卫刚开始很谨慎，死活不愿意收这5毛钱，还让她们赶紧走

　　最后李娟咬牙又塞了2毛钱过去，好说歹说，对方才松了口

　　“按理儿，我可不敢接生人进去，怕出事儿，你明白吧？”

　　李娟立马点头说自己都明白，再三保证自己嘴严的很，毕竟这年头去纺织厂倒腾布料可不敢放明面上到处说，会惹事儿哩。

　　随后那门卫看娘俩长的也不是那奸诈的样儿，是本分人，便把二人领到纺织厂外墙的一侧小门外

　　一路上还再三交代她们二人，进去后要有人问，就说是他的亲戚，还让她们拿了布料就赶紧走，别让人发现了。

　　随后门卫在那小门上敲了三下，两长一短，等门一开，不等她们说啥，那门卫撇撇手，警惕地赶紧走了。

　　有了敲门砖，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仓管把俩人接到仓库里后，稍稍打听了一下俩人的来路，李娟就说自己娘俩是门卫的远房亲戚

　　仓管这才放下警惕心，然后他指着面前那每卷都有3米多宽的一堆布料，压低声音问

　　“要多少布啊？可别告我就扯6尺布头子做身衣服，那点儿布头，还不够亏的嘞”

　　陶虞看着那些起码按千斤来计重的布料卷，可比门卫口中的瑕疵布头好太多了，而且种类还算丰富，大大超出陶虞的预期

　　她轻轻地对李娟点头示意

　　李娟立刻按门卫交代的，掏出1块钱塞到对方手里

　　仓管看俩人还算上道，接着就把几种布料的价格仔细说了，让她们抓紧时间挑布。

　　眼看李娟和陶虞俩挑了好几款不同花色的的确良和棉布料后，那仓管看她们挑的不少，估摸着她们手里的钱趁手，就让她们等一等

　　没一会，就抱回来一小卷白底带红色波点的鲜艳布料

　　“看看这个，就这么一卷，海城来的样布，厂里说这布用色太大胆，太打眼，不知道咋用，你们看看要不要？”

　　“不过我可提前说，这布可不便宜......”

　　李娟和陶虞摸了摸布料，对视一眼，没犹豫多久，不约而同地点头说要了

　　最后，二人花了20块拿下了这一卷红色波点布，剩的20块用来买了其它的布料。

第7章内卷竞争

　　二人抱着布料出了纺织厂后，李娟将布料小心地放在板车上，然后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再往上面铺上菜掩人耳目，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赶紧带着陶虞回家了。

　　夜里，小板屋内，点着昏暗如豆的煤油灯

　　李梅坐床边摸了又摸这些花色各异的布料，特别是那款红色波点的，满眼的喜悦

　　嘴里直念叨着海城来的布料好，买的布比供销社里的鲜艳好看，还便宜之类的。

　　接着又念叨棉布和的确良，有多适合做夏装，说现在特别流行

　　然后就是不停夸自己闺女头脑聪明，说这个生意比冬装成本小，提早上市肯定好赚......

　　之后，陶虞就在李娟小声小声的絮叨声中睡着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总是能夜夜好眠，再不用像以往，靠着药物还在艰难地辗转反侧......

　　第二天

　　母女俩都起了大早，各自有安排，便分头行动。

　　陶虞特地换上李娟给她做的那件灯笼袖碎花连衣裙和白袜，梳了一条辫子，拿杏色的纱巾往发尾一扎，整整齐齐出门了。

　　因为今天她要上机械厂去应聘去，所以特地打扮下自己。

　　陶虞在需要的场合中，她是不排斥好好打扮自己的，毕竟一个好的衣着打扮，也是隐形中减少了自己的社交成本。

　　比如你上银行办比较重要的业务，因为穿的比较随意，碰见了以貌取人的工作人员，他怠慢你，对于你的咨询爱答不理，浪费了你的时间

　　这就是因为衣着，增加了你的社交成本。

　　相反你穿着得体，遇到这种人，至少他得掂量着来，办事效率上会高很多

　　这不是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是我们的错，而是这世道一贯先敬罗裳后敬人，别让人轻易浪费我们自己的宝贵时间而已。

　　不过前世，陶虞在读大学期间，她只有在外创业的时候，才会格外注重自己的衣着和妆容，甚至为此还花了一大笔的存款购买相应价值的包包和饰品之类

　　在社会中的她是张扬明艳，带足了攻击性的。

　　可当她回到学校后，她便重新掩藏自己，她低调，尽量往普通方向发展

　　学校里，所有人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大一新生，没有人看出她已经靠自己成立了一个开始盈利的公司。

　　可即使是这样，安静且尽力降低存在感的她还是被舍友孤立

　　原因无他，因为陶虞不想参加，也没时间参加她们的聚餐，逛街，联谊，更不去迎合她们。

　　时间久了，不知舍友从哪里打听到她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的事，然后就有几人在背后传她是个怪胎，难怪父母不要她之类。

　　可其实她们孤立她真正的原因不过是陶虞长得漂亮而已

　　即使陶虞穿得再普通，她还是全系乃至全校最好看的那一个，总是有数不清的男生对她暗恋表白

　　有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意思，女生之间雌竞心理作祟而已。

　　还记得有一次，言语霸凌陶虞最严重的那个女生，看陶虞不接她的茬，有气无处发，就做了更过分的事

　　她竟然往陶虞的爽肤水里灌洗手液，导致陶虞用后全脸过敏

　　过后还大大方方承认就是她做的，对陶虞越加过分的言语挑衅。

　　那次陶虞愤怒了，没有对骂，而是动了手

　　对方有帮手又怎么样，几个人欺负她一个又怎么样

　　陶虞不要命的，她打赢了，完全是大获全胜。

　　最终她们害怕了，这件事情也不敢往学校上报，毕竟互殴嘛，打输的人也照样要背处分的。

　　从那以后，靠那几个霸凌她的女生的嘴，陶虞怪胎的名声就彻底流传开来了，慢慢的也没有男生敢来打扰她

　　“难怪她在学校那么安静，原来她精神不正常”

　　“该不会是精神病吧，听说她一个打4个，都打赢了，别是暴力狂”

　　“她有病，离她远点，谁知道她会不会杀人”

　　......

　　流言越来越过分，之后的大学生活，陶虞彻底成了学校里特立独行的存在。

　　其实陶虞完全有能量让那几个女生付出更大的代价，她哪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一学生，但是她懒得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很难对什么事物产生兴趣，不知从几岁开始她就对谩骂无感了，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共情

　　创业也只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所以她才尽力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无所谓的，不过是骂她几句，孤立她而已

　　安静不想说话就是怪胎吗？也许吧

　　她们说的也没错，她生来就该一个人，她本来就是不停被抛弃的怪胎.....

　　走了一会

　　陶虞来到距离大杂院最近的机械厂，此时机械厂门口已经被围的水榭不通。

　　因为这里是总厂，招的人比附近几个分厂都多，其中特别是厂长秘书办公室的招聘，竞争最为激烈

　　应聘者一水儿的年轻漂亮女同志，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努力往前冲，从这就开始卷了。

　　陶虞大致看了一旁的秘书招聘条件：

　　2个名额，初中及以上学历，有能力者优先，月薪45块，外加绩效和年底奖金之类的。

　　陶虞看完全幅的招聘内容，不得不说整个招聘内容很详细，很专业，福利待遇很不错，难怪都抢破头。

　　可是陶虞压根不往这里挤，因为原主只有小学学历，她现在连初中文凭都没有，没有应聘的胜算。

　　当然也有不够应聘条件的漂亮女同志努力地往前表现，妄想通过自己的美貌能聘进去给厂长更是凌天机械集团的董事长当秘书

　　因为大家伙都收到风声，这个厂不但福利好的不行，厂里的董事长还特别年轻，留洋带着美金回来办厂的，别提多有钱了

　　这不，越是漂亮的女同志就越想竞争上岗

　　毕竟工作要，人也不能落下啊，万一，就是有这个万一呢，她们能成为老板娘呢......

　　可终究事实非她们所愿，负责面试的那位同志可谓是铁面无私，不管这些女同志围着他怎么抛媚眼，他是一点水也不放，非干货不要，据说还是董事长亲自指派的人选......

　　就在那头竞争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陶虞来到了食堂招聘处：

　　食堂打菜员，一个月20块，包两顿伙食，要求手脚齐全，讲究卫生，品德良好

　　陶虞点点头，除了最后一条她差点，其它她都很符合。

第8章人气不减

　　陶虞跟着面试队伍排队，听周围的人议论，这里是食堂的大师傅丁师傅亲自挑人

　　而这位丁师傅表情严肃，挑人也是十分严格，排在陶虞前面的，只有2个人被挑上。

　　轮到陶虞的时候，这位丁师傅问什么，陶虞都好好答了

　　最后丁师傅看着盘靓条顺的陶虞，这小同志可比隔壁那些女同志都好看哩，他不确定地问

　　“小同志，你确定不去隔壁聘秘书的那块儿试试？真的要进咱这食堂里当打菜员？人工资可比咱高一倍不止哩”

　　陶虞脸上带着她伪装贯的，文静又礼貌的微笑，脆声回答

　　“不去，我这学历够不上，食堂伙食好，能包两餐饭，我想聘打菜员”

　　“好，这小同志实在”

　　最后大概是陶虞真让丁师傅觉得她这人安安静静，不争不抢，口齿清晰，可能还带着点......老实本分，他通过了陶虞的应聘。

　　之后陶虞登记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后，确定了上岗日期，便劲直离开人群，往家去了。

　　恰巧她出了厂门离开后，一辆黑色轿车驶进了大门。

　　陶虞回到大杂院，进了狭窄逼仄的巷子，一路上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但依稀只有一两个婶子和她打招呼

　　等回到小板房，陶虞发现李娟已经借来了一台缝纫机，放置在屋内最里的角落里，正埋头忙活。

　　李娟见陶虞回来，忙让陶虞把门锁上，然后给她端了吃的，又赶紧忙活去了。

　　本来就不大的小板房，如今再加了一台缝纫机和一堆布料，显得更加拥挤了

　　可陶虞却如常的坐在桌子前，安静地吃起了李娟给她准备的瘦肉青菜粥

　　“赶紧吃，妈这布料灰大，委屈你了”

　　“鱼儿你先忍忍，妈尽快把衣裳做出来，还有这各种色儿的布料，每种妈都先紧着给你做一身，想起来也是亏待你，十几岁的女娃娃，愣是好几年没扯衣裳.......”

　　陶虞停下勺子，仔细回想

　　不算亏待的，李娟所有的衣服都是带了好多补丁的旧衣，而原主的每一身衣服虽然不是全新，但是一个补丁都没打。

　　“妈，你吃饭了吗”

　　鬼使神差的，陶虞垂着头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屋里本来踩得哐哐作响的缝纫机一下就停了，空气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陶虞叫的那声“妈”，也许是陶虞第一次关心她，或者还有其它

　　李娟呆愣了一会，她眨了又眨变得潮热的眼，随即就哽咽着声回道

　　“诶！妈吃过了，你快吃，不够锅里还有”

　　说完，李娟接着埋头踩起了缝纫机，只是那速度更快了，手里的布挪得也更小心了。

　　破旧拥挤的木板房，相对沉默的母女，却不妨碍屋里变得惬意温暖。

　　又过了两天

　　李娟在得知陶虞应聘了机械厂的工作，一个月还能拿上20块钱工资后，她真的是高兴坏了

　　以前按自己闺女这样的情况，哪里敢肖想女儿能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她心甘情愿养闺女一辈子的

　　可她家的鱼儿争气啊，往后也能像正常人一样出门上工拿工资了

　　所以这两天她更是没日没夜地干了，着急地想给闺女多置办几身像模像样的新衣裳出来。

　　今天是陶虞正式上班的日子

　　刚出院子，对门的毛婆子突然就往地上泼了一盆水，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嘚瑟啥呀，都快啃上糠咽菜了，还见天儿的穿新衣裳！不就一打菜员，不知道的还以为勾搭男人去呢”

　　陶虞看着鞋面上被溅上的几滴水渍，面上平淡如水，只给了毛婆子一眼，劲直走了

　　就这么走了......

　　毛婆子正准备好好说道说道呢，这一下就打在了棉花上，她胸口这一口气突然就不上不下了，让她闷的更厉害了

　　她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那小精神病刚要是敢回嘴，她正好把缝纫机要回来，闷不吭声，看着就邪性！”

　　然后毛婆子就黑着脸扭身冲回屋里，继续数落儿媳妇去了

　　她还得让儿子再去机械性问问，那公告是不是贴错了，凭啥他们要个神经病也不要她家的媳妇......

　　到了厂里，丁师傅就给大家伙进行上岗前的“培训”

　　“咱拿这么高的工钱，厂里还包两荤两素的菜，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都好好干，我老丁头眼里容不下沙子！”

　　......

　　打菜的工作不难，陶虞听了一遍就明白了

　　厂里每人每天交一毛，可以吃两餐，两荤两素，饭和馒头管够，每个人凭借各个车间发放的饭票来食堂吃饭，避免有人多打或者浪费。

　　第一天，陶虞负责的3号窗口几乎忙得团团转，因为打菜的人太多了，她是一刻也不得闲。

　　之后的两天，一到饭点，到陶虞这个窗口打菜的人只多不少。

　　为啥？

　　因为陶虞是5个打菜员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不仅这样，她对人礼貌，声音清脆，男同志哪个不愿意去3号窗口打菜。

　　可同时也得罪了其中一个叫陈梅的打菜员

　　这个食堂里就她和陶虞是没成家的年轻女同志，往后她还要在这些男职工里挑一个作对象呢，陶虞长的比她好看，就是她的竞争者，她自然要和陶虞比一比。

　　可很快陈梅就发现自己完败了

　　那些男职工都是眼瞎了吗，那姓陶的是比她好看一点，可是她也不差吧

　　凭啥都去3号窗口，她说话不也很温柔吗，凭啥说她捏着嗓子让人起鸡皮疙瘩，咽不下饭

　　想到这陈梅又生气地摔了一下菜勺

　　姓陶的狐狸精，真是越看越讨厌！

　　陶虞当然知道陈梅的阴阳怪气，可又怎样呢，她又不在乎。

　　时间就这么过着，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

　　除了打菜的饭点，平时都沉默寡言的陶虞竟然赢得了食堂上下的好评

　　因为陶虞不但人长得俊，她工作态度认真，一点都不偷懒，闲了还会帮着后厨干活

　　除了这些，没事儿做的时候，她也不和人嚼舌根，就沉默坐在角落，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

　　所以大家伙，当然除了单方面竞争者陈梅，食堂里每个人都会格外照顾陶虞，所以陈梅更气了。

第9章大佬是他

　　很快到了月底

　　陶虞很顺利地融入了工作环境，而李娟白天黑夜地做衣服，也把所有的衣服做好了。

　　李娟不但做好了卖的衣服，还真的把各种花色的布都给陶虞做了一身，当然在陶虞的坚持下，李娟也肉痛地给自己做了两身。

　　当妈的给闺女做衣服，当然是十分用心的，每一件都是独一份，尤其是那件白底红色波点的裙子，最是精致好看。

　　李娟做好了，就打算尽快出摊，把衣服卖了，要不压在家里头一天，她就操心一天，觉都睡不着

　　尽快出摊卖衣服，一方面是为了多挣钱，一方面她是怕惹祸

　　这二十来天，不是没人来打听，特别是那毛婆子来了不下十回！

　　回回都让她给挡了，一次都没让人进过屋，就是可惜她送出去的那些菜

　　哎，也是没办法，这一片大杂院就毛婆子家有这么一台缝纫机

　　所以那天毛婆子狮子大开口，说租缝纫机一个月要她5块的时候，李娟也只能咬牙掏了，幸好当时听鱼儿的，没有把所有的钱都填到布料里头去。

　　陶虞在知道李娟明天要出摊后，她便提前向丁师傅调了这个月的休息。

　　傍晚

　　厂里的职工都下班离厂后，食堂里的其他打菜员要回家做饭的做饭，接孩子的接孩子，都提前走了

　　陈梅看陶虞不顺眼，也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陶虞不介意，她主动留在窗口给零星的几个职工打菜。

　　傍晚的夕阳顺着窗格子，斜照进食堂

　　陶虞站着发呆的位置刚好就是阳光的范围

　　暖黄的夕阳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蛋毛茸茸的，很暖，陶虞觉得很舒服

　　其实她享受独处

　　可陶虞的发呆很快就被打断

　　一声“董事长好”和一声“厂长好”让她回了神。

　　只见隔着许多餐桌的远处，一个高大的男人向周围的人微微颔首后，正稳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是他？他就是机械厂里董事长兼厂长---宋鹤城

　　当然也是那辆黑色轿车里的男人，还赔过她一张大团结呢

　　陶虞嘴角滑过一丝淡笑，世界还真是小。

　　宋鹤城走过来的这短短一分钟，足够陶虞将他打量了一遍

　　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简单却周身充满了让人难以忽略的强大气场，很出色

　　仿佛他走到哪儿都是最耀眼的存在，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般

　　第二次见到这男人，还是很完美呢

　　就连他下颌处微微冒出的青色胡茬，陶虞竟然都不觉得反感。

　　宋鹤城来到窗口，见到陶虞，微愣

　　随即又恢复如常，好像第一次见到陶虞一般，礼貌问道

　　“你好，还能吃饭吗？”

　　陶虞点头，侧身垂着的手指忍不住微动，随即她清清冷冷地开口

　　“票”

　　宋鹤城神色停滞了一下，随即回答

　　“抱歉，我没有票，我可以付钱”

　　说完掏出皮夹，正准备掏出一张大团结时，丁师傅闻声从后厨赶来

　　“哎呦，厂长，收您的钱不能够！对不住，这小陶就是工作太较真，刚来不认识您，我这就给您把菜端过去，汤还煨着呢”

　　宋鹤城朝丁师傅点点头，随即没再看陶虞便离开了窗口

　　他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翻看起带来的一叠图纸。

　　陶虞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真可惜，没捉弄到他呢......

　　也真实稀奇，寥寥几面，她竟然就对他起了兴趣。

　　丁师傅很快端了一个大托盘出来，顺便眨眨眼，招呼陶虞

　　“小陶把厨房里的汤给厂长端过去”

　　陶虞听话地去厨房里，端出丁师傅给厂长留的汤，丁师傅则又回后厨收尾去了。

　　宋鹤城还在翻看手里的图纸，突然眼尾余光里出现一角绿色的裙边及一双白袜

　　他抬头看向她

　　陶虞正端着汤静静地站在他面前，见他看她，便将汤搁置在桌上，轻声

　　“汤”

　　宋鹤城长手一伸，将汤挪过，一并道谢

　　陶虞转了转眼眸，却没有离开。

　　宋鹤城再次抬头看她，嗓音一贯的温润礼貌

　　“还有事？”

　　陶虞点点头，她脸上装出浅笑，声音清浅

　　“对不起，刚刚我不知道你是厂长”

　　听完，宋鹤城摇头失笑

　　“无妨的，谁来吃饭都要票，你做的没错”

　　之后，陶虞回到了窗口

　　她看着宋鹤城吃饭的侧影，脸上早没了刚刚那虚假的浅笑

　　她心里滑过一丝嘲讽

　　呵，很完美，吃饭的动作也很有涵养，不过他好像不记得她了

　　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装的呢......

　　想到刚刚宋鹤城颇具风度的模样，还有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以及那些抢着应聘秘书室的那些女同志

　　陶虞尖细的指尖轻点着桌面，眼底幽暗

　　他是对谁都这么笑吗，这么完美的男人还真是天之骄子呢......

　　宋鹤城这本来就晚点的晚餐，并没能如愿吃完

　　将将吃了几口而已，就有工人匆匆跑来说了什么，宋鹤城便立刻放下筷子随着离开了。

　　丁师傅这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看到宋厂长离开的背影，对着陶虞感叹道

　　“咱这位厂长是干实事的人，开厂到现在带着一帮研究员吃住都在厂里不说，还经常画图画到半夜，亲自下车间上生产线开会研究检查”

　　"这不忙得饭都没时间吃，一会我还是让林子给送到办公室去”

　　“是位能人哩，咱这钢铁厂往后肯定能红火喽！”

　　下车间，上生产线？

　　陶虞了然，这么说来，刚刚他袖口上沾的那块黑色油渍，应该是机油……

　　不再多想，陶虞收拾好，神色如常地下班了。

第10章飘荡的湖蓝

　　第二天

　　李梅早早拉着陶虞去北城最大的个体户市场里，在市场口处租了一个不便宜的摊位。

　　然后俩人用做好的木架子一件一件挂上做好的成衣，这也是陶虞提议的。

　　那一溜的鲜艳裙子，整整齐齐往那儿架子上一挂

　　再加上陶虞和李娟身上也穿了同布料的新衣，还没吆喝呢，就引来了许多女同志的围观。

　　特别是陶虞，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湖蓝色的窄肩连衣裙

　　简直就是现成的模特，裙尾一圈挺括的荷叶裙摆，直显得陶虞更加腰细腿长

　　而湖蓝色的布料让陶虞原本就白的皮肤愈加白皙光泽，衬得她越发貌美

　　裙子在陶虞身上，效果很是惊艳，惹的一众女同志艳羡和夸赞。

　　于是大家伙都开始着急地问价

　　刚开始，一听李娟说一件裙子20-35块钱不等，大家伙都喊贵

　　“你这衣服是好看，可也太贵了，比供销社都贵了”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诚心想买，实诚价是多少”

　　......

　　李娟也不急，她按闺女教的，先是安抚住客户

　　然后她把自己卖的衣服从布料到颜色，再到款式设计都狠狠夸了一遍后

　　“我这款式都是最时髦的，按港城时装杂志上的画片做的，连这布料都是港城来的，总共也没几件，先到先得”

　　说完李娟又从一堆衣服里拿出唯一的一件白底红色波点裙子，一下就抓住了众女同志的心

　　“哎呦！这布料敞亮，艳着嘞，都没见过”

　　“款式也好看，还搭腰带，怪时髦的，没准人还真是港城货！”

　　......

　　其实这波点裙子，不算陶虞那件，李娟总共做了十件，但陶虞特地让李娟只带一件来。

　　这不

　　有了这件裙子的压轴出场，一下就震住了场面，李娟说出的话便有信服度。

　　接着大家伙也顾不上先讲价了，纷纷抢着挑起衣服起来，生怕手慢了就抢不到了。

　　至于那件波点裙子，要的人太多，可是到底只有一件

　　便被陶虞搁置起来，并告诉大家，为了公平起见，等其它衣服卖得差不多了，想要的人可以留下竞价购买。

　　当然没人有意见，就一件，卖给谁也不是个事儿啊。

　　说起这些成衣

　　均码的裙子，每一款，李娟做出来的都很好看，看顾客们激动的眼神就知道了

　　毕竟这年头连鲜亮的颜色都少见，更别说款式这么时髦好看的衣服了。

　　而且这些款式，除了陶虞给了一部分参考意见，剩下的竟然是李娟靠着看书，蹲外贸档口那儿，拿草纸画图学习，自己摸索设计出来的，并且还把布料都利用到了最大化

　　陶虞也不得不承认李娟的手艺精湛，非常有服装方面的天赋。

　　另外一头

　　小张开着车刚好经过，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人群中的陶虞

　　他稀奇地对后视镜里的宋鹤城说道

　　“宋总，那不是那小同志吗，她不是在大院附近卖菜吗，咋又开始倒腾起服装来了，够能干的啊”

　　宋鹤城端坐于后，只往那人群的方向投去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神色如常地提醒小张

　　“专心开车”

　　小张随即绷紧了皮子，再不敢多话，立刻目不斜视得好好开车。

　　其实小张哪里知道，这小同志不但在大院儿门口卖菜，在个体户市场倒腾服装，她还上你老板厂里当打菜员呢！

　　可不就是够能干的嘛……

　　后座

　　宋鹤城停下翻看文件的动作，不自觉，眼前似乎还飘荡着那抹显眼的湖蓝，随风飘得很轻

　　想起刚刚那蓝色身影和人讲价的情景，倒比在食堂里的模样鲜活许多......

　　这头

　　李娟的衣服很好卖，卖的很顺利，可这时来了一个刺头。

　　一个留着短发，干事模样的中年妇女挎着一个黑色扁皮包站到摊前

　　看那架势，貌似家庭条件不错

　　毕竟这年头皮包可不便宜，大家伙都还只挎着菜篮子买东西呢。

　　只听那人扬着下巴，提着尖利的声儿

　　“那件圆点的裙子拿过来，我要了！”

　　当场

　　李娟就和气地和人解释了，这件裙子大家伙都想要，她们准备放在最后卖。

　　可那位中年妇女可不买单

　　她不在乎地甩了甩自己手臂上的扁皮包，抬手就指着那件裙子，口气变得不耐烦

　　“别废话！我可不跟别人那样讲价，赶紧的，拿过来！我买了，别耽误我时间！”

　　她还着急回家呢，女儿要是看到这件裙子，指定高兴坏了。

　　然后不管李娟怎么解释，这位中年妇女不但不依不饶，还越来越能耐了起来。

　　周围的人看她那嚣张的架势，也有了意见，有几个女同志实在忍不住扔了几个白眼给她，还故意当面小声编排她。

　　“呦！就你买的起，打量别人都是穷光蛋呗！”

　　“就是！不就一个破皮包嘛，还甩得哐哐响，当人没有呢，真跌份儿！”

　　……

　　可这人眼睛就长在头顶上，油盐不进

　　就是对那件波点裙子势在必得，啥埋汰话她都当听不见，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只有陶虞微笑地看着她，还真的拿起了那件波点裙子。

第11章她才难缠

　　只见陶虞提着那件白底红点的裙子走近那人，手臂微抬

　　“您确定要吗？衣服就这么一件，如果您不想等的话，一锤子买卖，我们也怕卖亏了，售价会比较高......”

　　可陶虞还未说完，那中年妇女直接白了一眼陶虞，打断她

　　她紧了紧手臂上的扁皮包，很不屑地扯了扯嘴，拔高声调

　　“呦，说来说去就不是要钱嘛，你们这些小个体户不就是这穷酸样！”

　　“装啥呢，不就一件破裙子嘛，能值多少钱，赶紧的，多少钱我都买了，别墨迹！烦死了！”

　　别墨迹？烦死了？

　　陶虞当然不墨迹，她才烦死了

　　她克制着心中的不耐，悠悠道出二字

　　“八十”

　　八......八十！

　　那中年妇女听了，差点崴了脚

　　立马她又挺起胸，装出气势

　　她揪紧皮包带子，手臂一挥开始咋呼了

　　“蒙谁呢！小丫头片子！几块破布敢卖八十，你咋不去抢！”

　　“信不信我上街道那儿举报，让你这地摊儿摆不下去！”

　　......

　　此时周围的女同志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八十啊！可是有点贵了

　　但是她们听着怎么这么爽呢。

　　也不知这中年妇女发怒谩骂了多久，陶虞暗暗拉住李娟，不让她上前

　　只是等到那人叉着腰，正换气的时候

　　陶虞清清脆脆开口，语气真是礼貌温柔极了

　　“您是不是钱不趁手？还是说八十您嫌贵......买不起......”

　　“如果是这样，我建议您还是让给其他同志”

　　“毕竟各位美丽又气质的女同志们都时间宝贵”

　　可不，陶虞一句“美丽又气质的女同志”一出

　　立刻让周围的女同志们挺直了腰杆，随即都心情颇好地开始小声帮腔

　　“有的人啊，真是出来现眼儿的，没钱出来嘚瑟啥呀，真瞎耽误功夫！”

　　“就是，瞎叨叨半天儿，又骂人又吓唬人的，还以为多厉害呢，敢情是买不起啊！”

　　......

　　然后这位中年妇女俨然就成了小摊前，大家伙攻击的中心人物。

　　还没说这人两句呢，这中年妇女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很快恼羞成怒地拿起皮包往外甩了一圈，眼看是想打人哩。

　　只见她甩完一圈后，当下凶神恶煞的就要上前抢了陶虞手里的裙子

　　陶虞侧身躲了一下，手一抬高，面色变得清冷

　　“你还没付钱”

　　周围的人也都看不下去，围了过来

　　“就是啊！咋的买不起还想明抢啊！”

　　“要是她敢抢，咱就给她扭了，报公安去！”

　　“就是就是，不知道最近上头‘严打’呢嘛！这要是敢抢，指定判她个抢劫罪！”

　　说完周围的女同志都自发地围堵住那中年妇女，不给她一丝逃跑的机会。

　　眼看事情要闹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中年妇女哪还敢张狂

　　当即从皮包里掏出一把毛票扔在地上，牛逼极了

　　“谁说我抢的！都瞎了眼了！我可付钱了！”

　　陶虞也不生气，她蹲下身捡起那把毛票，简单数了数

　　“还差5块”

　　然后大家伙就这么牢牢地盯住她

　　没听见吗，还差5块呢！

　　只见那人把皮包翻了个底朝天

　　掏完左口袋又掏右口袋，最后拿皮包挡着，终于从内衬里掏出了5块

　　随即把5块甩在地上

　　她一把抢过陶虞手里的裙子，就赶紧挤出了包围圈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看看你们这群穷酸货！不就八十，老娘照样买得起！”

　　“还有你这死丫头片子，给老娘等着，我指定让人来收拾你......”

　　眼见着那人越跑越远，周围的人都生气的回唾了几下唾沫

　　真晦气。

　　而陶虞早就恢复成温柔大方的模样

　　“大家不要生气，不要影响自己的好心情，其实这裙子我们还有10件的库存”

　　“但是也只有10件，再多的真的没了”

　　最后她才放出重磅消息

　　“这10件呢，每件仅售价50元，如果有想要的，明天还是这个市场，先到先得”

　　五十？只要五十块钱！

　　虽然也不便宜，但比刚刚那人买走的那件整整便宜了30块嘞！

　　一下

　　周围的女同志们就觉得划算极了

　　毕竟那裙子太鲜亮太好看了，市面上从没见过

　　又一下便宜了这么多，她们可是狠狠心动了，纷纷打听陶虞明天几点出摊儿

　　嗯，永远不要低估广大女性同胞的购买力......

　　这其实也是陶虞想要达到的效果。

　　等过了晌午饭没多久

　　李娟和陶虞小摊子上的衣服就一售而空了

　　母女俩打包好东西，李娟舍不得陶虞再干活，是一点儿也不让她沾手，自己一人就把所有的东西搬上板车

　　然后就心情激动地拉着陶虞回家了。

　　大杂院昏暗的小板房里

　　母女二人这才坐下，吃上晌午饭。

　　李娟压低着声儿，声音里带着抖

　　“鱼儿，妈刚刚偷偷数清了，今天一共卖了块！整块钱呐！”

　　陶虞平静地点点头

　　嗯，块里面还有80块是有人“特地贡献"的......

　　李娟实在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这么大的钱，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哩！

　　随即她就和陶虞偷偷商量，一会得把床底下的洞再刨深点，把钱匣子埋得更深喽！

　　看着兴奋得满面红光的李娟，陶虞配合地点点头

　　都随她了。

　　第二天

　　陶虞和李娟带上剩下的所有成衣，照样上个体户市场出摊去了。

　　路上，李娟有些担忧的念叨

　　“昨天那人不知道会不会还上咱这找茬......”

　　来就来吧，反正她李娟不怕，她们正正经经做生意，怕啥

　　敢来闹，她李娟就和她拼了！

　　后面这句，李娟没说出来，陶虞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来就来吧

　　虽然昨天那人一次就能掏出80块钱

　　但她身上穿的衣服材质却比较普通，脚上的皮鞋头还微微脱漆

　　陶虞猜测这人最多有些小钱，并非大富大贵

　　再看她耍横的模样，低俗又掉价

　　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市井里的普通人

　　所以那人的身份最高，是某单位里的小干事而已。

　　那陶虞就不怕小鬼难缠吗？

　　陶虞不在乎地将目光飘远

　　要说难缠，她才是那个最可怕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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