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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非凡史海钩沉话老爸第三章第一

发布时间:2022/9/19 20: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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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并快乐着

初涉官场,马跃洮溪

年老爸27岁,这一年是一个闰年,闰五月。农历壬辰年,也就是龙年。

按照本书的规律,先说说外国的事,2月6日,英皇乔治六世逝世,伊丽莎白二世继位,到今年(年)老太太已经当了69年英国女王了,超过了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清代乾隆(实际统治时间近64年)。如今老太太仍然没有退位的意思,她的儿子查尔斯王子已经73岁,成了世界历史上等待王位最久的王储之一(日本明仁天皇让位时,即位的皇太子德仁59岁;乾隆禅位时,他的儿子嘉庆帝才39岁)。

这个老太太最不喜欢两个女人,一个是本书第一章中提到的那个“铁娘子”撒切尔夫人,再一个就是查尔斯王子的婚外情人卡米拉(戴安娜王妃猝死后已上位成了正式王妃),女王曾经警告查尔斯,她不会与“那个坏女人有任何关系”。不过据说后来与这两个女人都已经冰释前嫌。

伊丽莎白女王与卡米拉(左)

这一年的1月份老爸从黑龙江省行政干部学校学习结束,1月27日过春节,东北人叫过大年。在我的记忆里,“年”这个节日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项仪式感极强的、全民参与的、全年中最最重要的活动。

东北地区冬天持续时间长、天气特别冷,白城流行的民谣中“三九四九、棒打不走”和“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描述的最为经典,宁可让棒子打都不出门和能冻掉下巴来形容那时的低温应该不算夸张,据说有把耳朵冻掉的例子。在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人们没有别的事情,几乎从一入冬就开始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了,有条件的家庭,男人们四处奔走,动用各种关系和手段,筹措过年期间需要的诸多物资(东北话叫准备嚼裹儿),要把放年货的屋子堆得满满的。条件再差的,也要给孩子做上一件新衣服,吃上一顿酸菜和肉做馅儿的饺子。

现代版的年货市场

我们家春节前必须要做的功课首先是糊墙,糊棚、糊窗户纸、溜(读四声liù)窗户缝四大工程。那时候大部分家庭糊墙都是用报纸,我们家毕竟夫妻双方都是国家干部,所以是用商店买回来的整张的大白纸,裁成大小合适的规格才能使用。这四大工程开始前先要打糨子,虽然当时白面很金贵,但打糨子还得用它,其他面打出来的糨子不粘而且会把颜色透到纸面上。我那时年年都给老爸打下手(帮忙、做助手),有一年从翘起来的墙纸看到,这纸糊的已经差不多有两三厘米厚了,于是就和老爸说把它们揭下来吧,把白纸直接糊在墙上岂不是更好看,可是老爸说我们搬来时墙上就糊着纸,不知道里面的墙壁是什么样子,不敢轻易揭,如果揭下来后墙里子掉下来的话就麻烦了,当时的普通家庭谁也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些现在看起来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当然,几年后家里的墙壁换成了砂浆的,不用糊纸了,但顶棚还是要糊的,这是后话。

糊好墙了接着糊棚、糊棚纸的价格和质量差别很大,我们都是买那种中档的,买回来后还要把图案之外的废边裁掉。糊墙和糊棚都是技术活,糊棚的难度要更大一些,先要把椅子腿垫平整,然后踩在上面,糊纸的时候先要把上面的两个角对整齐并粘牢,然后用扫炕笤帚把余下的纸面扫整齐,既要糊的平整还要把四周的图案对好,这当然是老爸的事,老妈负责刷糨糊,我只能干递纸的活,递纸也不能大意,弄不好把纸粘在一起,一张棚纸就废了。后来弟弟妹妹们大一点了,我来糊棚,他们刷糨糊递纸,这活就没有那么神秘了。

网上找到的糊顶棚图片

当年用的好像就是这种图案的糊棚纸

我们家早期是老式窗户,分成两部分,下面是玻璃窗,上面是那种需要糊窗户纸的格式窗。关东山三桩怪的头一怪就是“窗户纸糊在外,”东北地区冬季雪大风强,为了防止积雪留在窗户格上,只能窗户纸糊在外了,糊好后还要涂上一些豆油,这样既防水又增加透光度。

网上找到的类似图片,当时我家窗户下半部不带这种装饰性的窗棂

糊好了窗户纸还要溜(读四声liù)窗户缝,这项工作可不是面子活,不是专给外人看的,东北老话儿“针鼻儿大的窟窿能透过斗大的风”,这窗户缝要是溜不好,西北风刮起来可够你受的。

我们在窗户上折腾的时候,姥姥就开始剪窗花了,我只记得她剪的有喜鹊登梅,其它的记不得了,姥姥还教我剪纸,我现在还能剪出那种一串儿小姑娘手拉手的剪纸来。

姥姥剪的窗花比这个简单一些

折腾完了窗户,开始贴春联,那时候我大姨夫每年都要送来他用大红纸写的春联,他曾经做过高中的国文教师,写一笔很漂亮的毛笔字,贴在门上的是什么内容现在已经记不住了,因为每年写的都不一样,但是贴在院子里的一般都会写什么“肥猪满圈”、“金鸡满架”、“吉庆有余”等等,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写的“黄金万两”,四个字组合着摞在一起,来家里串门的客人们一般得要看一会儿才能认出来这几个字。

“黄金万两”四字组合

年三十(这里要读儿化音)的晚上,酒足饭饱之后,已是华灯初上,家里的女人和小孩儿们开始玩儿欻嘎拉哈(欻chuā,我们那里读三声)。嘎拉哈(hà读四声),北京这边叫“羊拐”,是在羊后腿关节处一块接近四方形的异形骨头,有四个面,分别被称为“针儿”、“背儿”、“坑儿”、“驴儿”,分别用这些面的不同组合来进行“抓”、“弹”。玩儿欻嘎拉哈时要先扔起装着玉米粒或豆粒的小布口袋,在布口袋落下过程中同时抓住下面的嘎拉哈,这种小布口袋是用四到六块同样大小的布块缝在一起组成的,和女孩子们玩儿扔口袋时的那种基本相同。欻嘎拉哈中难度最大的是抓四样,就是在抛起和接住小布口袋的同时,把嘎拉哈堆中的“针儿”、“背儿”、“坑儿”、“驴儿”各抓起一枚,又不能碰到其它的嘎拉哈,所以具有相当大的难度。

嘎拉哈四个面的叫法和玩儿时用的小布口袋

我们老家那边只管羊腿关节处的这块骨头叫嘎拉哈,其他动物的不用。这个词好像是满语,现在满族和锡伯族等东北地区的少数民族都在说是自己民族的传统游戏,不过,牡丹江市已经把它申报成了满族的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遗产编号;ⅠⅣ-3。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该是我们男孩儿上场的时候了,这时候,你会突然发现,各家各户跑出来的男孩儿手里都会提着一盏灯。那时候家庭条件好的,要提上一个上面画着各种图案的玻璃灯或纸灯笼,当然,这要花钱去买,我那时候从来不跟家长要钱买这类玩意儿,找个罐头瓶,把瓶口用麻绳系好后再引出三根线来,结在一起然后拴在一根木棍上,再去找一支磕头了(读三声liǎo,一种红色的小蜡烛),点着了往罐头瓶底一粘,齐活,照样举着它满街跑,此时已是满街灯火通明,一片欢声笑语。

网上找的罐头瓶做的灯笼

我们家每年除夕夜都要守岁,一家人聚在一起,桌子上摆着糖块儿、炒瓜子儿、炒苞米花,还有水果,那时候冬季的水果就两种,冻柿子和冻秋梨,冻柿子的外观和颜色变化不大,还能看出来是个冻成冰疙瘩的橘红色柿子,冻秋梨则完全失去了梨子的颜色,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冰球,当时我们都爱开玩笑的说像个驴粪蛋儿,这个“驴粪蛋儿”黑色外皮掩盖下的却是白色的梨肉,酸甜可口。

冻秋梨皮是黑的,肉是白的

吃这两种水果前先要用冷水化开,东北话叫“缓”(huān读一声)。以冻秋梨为例,先把冻梨直接放入冷水中(一定要用冷水),过上一段时间,冻梨的外皮会结出一圈冰壳,捏碎冰壳,放在嘴里咬上一口,滑嫩鲜甜、消食解腻,是冬季里不可多得的美味。

“缓”成这样的冻柿子和冻秋梨就可以吃了

那时候有“三十儿晚上坐一宿(东北话读xou三声)、初一早上走一走”的说法,所以每年我都要宣告,一定要守到天明,可是没有一次能够兑现,记得有一年好像勉强耗到了凌晨3点,还是手里拿着书,靠在被垛边睡着了。

这里还要说说前面提到的炒苞米花,其实就是现在游乐场所随处可见的爆米花的家庭版,当年有人专门从事这个行当,先把一定数量的大米或玉米(好像还能爆豆类)放进一个中间圆、两头有轴的压力容器中,密封好后架在火上,然后摇动手柄,到了一定压力的时候打开阀门,“嘭”的一声巨响,雪白的爆米花就嘣到袋子里了。

网上找到的老式爆米花机

那时我们家的“炒苞米花”却是另一种操作方法,这个活儿都是老妈来做,我负责拉风箱(锅大煤劣,只能靠它加强火力),先把干净的沙子倒在大铁锅里炒,然后把选好的苞米粒倒进去翻炒,炒到苞米粒变色并微微爆开的时候盛出来,用筛子把沙子筛掉,剩下的就是可口的成品炒苞米花了。这样炒出来的苞米花吃起来酥酥脆脆的,保留着玉米的香气,我们都爱吃。

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欢闹声中,大人们开始准备年夜饭了,我们家的年夜饭主要是包饺子,因为晚饭十分丰盛,到了午夜时分胃里的食物还没有消化完,除了能吃下几个饺子外,其它东西也吃不下了。我们家每年包年夜饺子调馅时,老爸都要在馅里边放一点青蒜苗,这些青蒜苗是从窗台上栽的蒜苗盘子里剪下来的,老妈还要放上一两枚硬币,据说谁吃到谁就能发财。我好像每年都能吃到,当嘴里感觉到了有硬币的时候,还要做出十分夸张的样子,装作牙齿被咯到了特别疼的程度,以免没有吃到的弟弟妹妹妒忌。很奇怪,虽然年年有这样的“艳遇”,但我好像从来有没有发过财。

网上找到的饺子馅里放硬币图片

初一一大早,大拜年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拜年大军走东家、串西家,几乎要把左邻右舍、前街后院全都走遍,鞠个躬,叫声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大舅、大姨等等称呼,再说声“过年好!”,齐了,一角、两角、最大是五角的人民币就源源不断的装进口袋,有一年忘了是哪一位邻居,居然给了一张一元的,欢喜了好一阵子。那时候民风朴实,就是平时不怎么来往的邻居,只要你登门拜年,面子都要给的,当然,过一会儿他们的孩子也会来你家,所以,能去哪一家去拜年,老妈事先是一定要嘱咐一遍的。

时空隧道再回到年,春节过后,老爸这一年可是三喜临门,快乐多多(本章题目中的“快乐”即源于此)。

第一喜是解决了终身大事,老爸和老妈结婚了,他们是不是在春节期间办的结婚仪式,就像老话说的“过年娶媳妇—双喜临门”,反正我也没参加,所以没有发言权,这里就不去描述了;这第二喜就和我有直接关系了,结婚后没有几个月,老妈就怀孕了,肚里的宝宝当然就是我了,这一点我可很清楚;第三喜也很重要,老爸从此进入仕途,开始了他三十三年的为官之路(虽然比七品芝麻官还小一级,离休时享受副县级待遇)。

从省行政干部学校学习结束后,经过组织部门半年时间的政审和考察,老爸于年6月被任命为白城县第七区副区长,并在县组织部干部的陪同下正式走马上任。这里说的“走马上任”不是用的形容词,而是当时的实际情况,那时候县域交通极为不便,机动车很少,干部们下乡办事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坐马车或骑马。

在我的记忆里,白城一直到了文革前的那段时间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公交车,而且只有一条线路,医院。再后来又有了第二条线路,火车站到三商店,也只有地区宾馆、青年路、百货大楼、二商店、三商店等几个车站,和2、3辆老旧的公共汽车,车队地址就在白城宾馆斜对面的老法院南侧。然后延申到医院,后来又延申到了棉纺厂。当时主要的交通工具还是马车和驴车。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洋马拉车,一匹大洋马昂首阔步的拉着一辆四轮马车在石块马路上奔走,马蹄铁踏在石块上时常会溅出火星。大洋马个头高大,蹄子就有普通马的四五个大,脖子上披着长长的鬃毛,十分威风。当时的小朋友们流行用马鬃做毽子,谁要是能得到这种马鬃,那就是最最牛X的事情了。

这张图片已经不是最早的公交车队位置了

市医院是一座工字形的建筑,这是门诊楼

赶这种车的车夫也很威风,他们高高的坐在马车前部的驭座上,手握缰绳,伴随马蹄的踢踏声,嘴里哼着小调。其中的一位我至今还有印象,50来岁年纪,身体微胖,尤其是他那红色的酒糟鼻子,还有鼻子下面修剪得很整整齐齐的两撇八字胡,两边的胡稍还微微翘起,特别像民国时期的军阀。

仁丹广告上的八字胡军阀形象

这种马车前轮小,后轮大,和德国奔驰汽车的原形车特别相像。然而就在奔驰汽车在其它国家已经满街乱跑的时代,这种马车居然还是当年白城市民间最昂贵的交通工具,一般人是坐不起的,他们主要生意就是接送上下火车的客人。

我的一位表舅(姥爷的堂兄弟多,所以当地的表舅比较多),特别有才华,画得一手好画,他们家的墙壁上画满了炭笔画,特别像达芬奇的手稿,可惜他在读高中时因受刺激得了精神病,无法继续学业,每天除了在墙上画画,就是疯疯癫癫的到处乱跑,那个留着仁丹胡的车夫特别喜欢他,经常会在没有乘客时拉着他兜风,此时这位表舅会仰靠在车后座上,翘着二郎腿,手拿着一个小纸卷夸张的做着抽烟的动作,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很好笑,经常有一群小朋友跟在车后欢叫着一边起哄一边跟着跑。每当看到此情此景,我会一阵阵心酸,表舅却依然故我,陶醉在他自己欢愉的世界里……

当年白城街头的洋马拉车就是这个样子

那时的白城市只有两辆卧车(地委和部队的不算),一辆是市里的(市委和市府在一个院里),是波兰产的华沙牌,专供书记和市长乘坐。医院的救护车了,当年一个朋友结婚时曾经求我帮他借过这辆车,车里只有两个座位和一个专为放担架设置的台座,不过这已经让他很有面子了。

年洮安县改称白城县。年撤县设市(县级),隶属白城地区,一直到了年,白城地区改设成了白城市(地级),原来的县级白城市就变成了地级白城市唯一的区—洮北区(说起来有点像绕口令),人口也从文革中的13万“白城儿女“发展成了拥有60万人口的草原新城。

白城从县到市(县级),再到市属洮北区,发生了三个阶段的嬗变。老爸的坐骑从骑马到骑自行车,再到坐汽车,也发生了三个阶段的改变。

老爸当副区长的这个第七区位于白城县的南部,距离县城有35公里,骑马是必不可少的了。后来老爸和他骑的这匹马之间发生了一起生死存亡的故事,暂且按下不表,先说说这个第七区,这个区设立于年,当时白城县的区级行政单位叫大区,可能是原来的区比较小,合并后才会有这样的称呼吧,所以每每介绍老爸经历时,会说曾任大区区长。该区位于现在的白城市洮北区德顺蒙古族乡,蒙语原来叫“德顺昭”,是“高岗”或“岗地”的意思,后来简称成了“德顺”。

红框内为老爸任副区长的白城县第七区(现德顺乡)所在位置

位于德顺乡的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莲花图庙双塔遗址

双塔塔身的浮雕

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双塔如今被涂成了这样

介绍到白城历史时,都会说曾经是辽代的长春州和金代新泰州,其实这两个州的具体故城遗址是在德顺乡古城村境内、洮儿河北岸的“城四家子城址”。

长春州(城四家子城址)州城建成于辽重熙八年(年),主要职能是军事防卫。金代被继续使用。

城址内曾出土“中书门下之印”一方,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中书门下曾经是宋、辽时期的最高行政机构,其最高长官行使宰相职权。

中书门下之印

年,考古专家在城四家子城址发掘出了一座台基遗迹,主体建筑面积达多平方米,同时出土了板瓦、筒瓦、兽面瓦当、鸱尾以及兽头等屋顶建筑构件。部分出土文物带有明显的辽金时期皇家特征,其中包括疑似皇家建筑使用的屋顶龙头建筑构件和绿釉瓦,唐代最高等级建筑才用绿瓦剪边,北宋和金代的宫殿都是绿瓦,尤其是金代,宫殿全用满铺绿瓦顶。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队领队梁会丽介绍说:“尤其是板瓦,质地非常厚,辽代多为皇室建筑所用,普通人家是根本不允许使用的。”进一步印证了城四家子城址曾经被作为皇家建筑来使用。

城四家子城址出土的绿釉板瓦

绿釉板瓦残片

此外,部分出土文物还有“大安八年”、“大安九年”等纪年文字。“大安”是辽道宗耶律洪基在年-年期间使用的年号。

出土残瓦内壁写有“大安八年、大安九年”文字

耶律洪基死后11年,他的孙子兼继承人耶律延禧(辽天祚帝)在这里酿成了一起由酒精引发,进而导致辽国灭亡并将影响力持续延申了年的历史事件。

当时这里是辽国皇帝春捺钵的行宫所在,辽国实行捺钵制度(捺钵为契丹语,意为行营)。辽圣宗太平二年(年)春,《辽史》第一次记载了辽圣宗率文武百官到今天的白城一带进行捺钵,并于三月驻跸长春州。虽然当时辽国已经有了五个都城,但每一代辽帝都依然沿袭游牧民族的老习惯,随着季节和水草的四时变化而分别到春、夏、秋、冬四个捺钵地,一边游猎、一边办公,是我国施行最早的现场办公制度。

契丹人驯化后用来捕天鹅的海东青(矛隼)

鹰击天鹅图轴明殷偕绘

大辽陈国公主与驸马萧绍矩墓出土的春捺钵捕猎天鹅用刺鹅锥

年的早春二月,耶律延禧在春捺钵一边钓鱼和捕天鹅,一边接受周边各部落首领的朝贺。这一天,附近的女真族酋长前来朝拜,宴席中喝醉了酒的耶律延禧命令女真酋长为他跳舞助兴,完颜部首领完颜阿骨打不肯屈从并离席而去。当时天祚帝酒醒后甚至都忘了这件事,用现在的话说:像风一样吹过。但完颜阿骨打却没有让这阵风吹过去,他开始与辽国产生龃龉也不再奉诏,在统一了女真各部落后多次打败辽国。辽天庆五年完颜阿骨打()称帝,建国号金。到了年,他的弟弟兼继承人完颜吴乞买(金太宗)消灭了辽朝并开始攻宋,年攻下汴京,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等宋朝皇室北归至黄龙府(我们李家一族的户口籍贯地,现在的吉林省农安县),从此,北宋灭亡。

金辽战争

立在完颜阿骨打举兵灭辽誓师地的大金得胜陀颂碑

完颜阿骨打首战告捷之地宁江州(吉林省扶余市东石头城子)的塑像

年,女真人又建立了第二个大一统的政权—清朝,也是中国自元朝后第二个由少数民族建立的统一政权和最后一个封建帝国。

到了年,清朝灭亡,距离当年在城四家子发生的那起由酒精引发的事件,正好过去了年,女真人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年5月25日,“城四家子城址”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这个城址紧邻的洮儿河,俗称洮河,是白城人民的母亲河,源头是大兴安岭东南麓高岳山的九道沟,洮儿河共有10条大小不一的支流,全长公里,最后经月亮泡后汇入嫩江。曾经有过太泺河、太鲁水、漆尔河等等许多称呼。《新唐书》称为踏弩河,《辽史》称为滔尔河,辽圣宗耶律隆绪来此狩猎时诏令改称长春河。《钦定盛京通志》记载:“滔尔河,蒙古语。滔尔,网也。”形容这条河“河面宽阔,支流多如织网”。

洮儿河平时水流舒缓,一到汛期则易发生洪水泛滥。据史料记载:建国后,洮儿河共出现洪涝灾害17次,其中较大水灾4次:年、年、年、年,年灾害最大,是年7月30日、8月5日、8月15日出现3次洪峰,8月5日的洪峰流量达立方米/秒(察尔森水文站测)。自察尔森经葛根庙至白城市的龙华吐段,每年7~9月降水集中,山洪暴发,河流挟带大量泥沙,充塞河道,下游沿岸耕地常遭洪水的威胁。

洮儿河走向及水系图,红框为第七区位置

老爸工作的这个第七区,就在洮儿河北岸,而且属于洮儿河水系流经的密集地区,河道较多,河网密布。所以涉水过河是常事。由于经常需要到下面的村屯去布置和检查工作,区政府专门给他配备了一匹马,这匹马一身纯白,体格健壮、精力充沛。老爸爱马懂马,日常对它照顾的不错,马通人性,这匹坐骑也和老爸相处得很有感情。

有一天,老爸在下乡途中又要涉过一条河,这条河是洮儿河的支流,有些河段比较浅,平时骑马过来去的都没有问题。当时已到汛期,俗话说“大河涨水小河满”,可能是由于洮儿河干流河段已经开始涨水的原因,就在他骑着马涉水过河已经走了有一多半的时候,河中突然开始涨水,而且越涨越快、越流越急,胯下的白马也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到达对岸,水流已经没过了马身,突然一个激流冲过,竟把老爸从马身上拍了下来。河水立刻浸透了他的衣服,此时他身上还背着一支步枪,那时候基层干部大部分配的都是长枪,号称“七斤半”,这无疑又给老爸增加了下沉的重量,他不会游泳,情急之下只好一把抓住了马尾巴。河水越流越急,就在他要和马一起被激流冲走的一瞬间,那匹马突然发疯似的用前蹄刨水,然后死死的扒住了岸边,三蹬两踹,居然爬上了岸,老爸也拽着马尾巴爬出水面,又一次死里逃生,成就了一段“马跃洮溪(洮儿河)”的佳话。

北京颐和园长廊彩绘故事《马跃檀溪》

这简直就是刘玄德“马跃檀溪”故事的现代版重演。“蔡瑁欲加害于备,伊籍告于备,备乃逃,至檀溪,溪阔越数丈,追兵将至,备慌忙抽打的卢曰:的卢,的卢,今日妨吾。倏地,的卢涌身而起,一跃三丈,助备过河。备爱之更甚。”

老爸是个唯物主义者,多年后和我谈及此事时,竟轻描淡写的说:动物也有求生欲啊,那马当时也是急了,产生爆发力了吧。

心直性耿,官场首挫

年下半年,正是抗美援朝战争进入第二阶段的胶着化时期,虽然达成了朝鲜战争停战谈判的第五项议程协议,但还是边谈边打,并于该年10月份爆发了名垂世界战争史册的上甘岭战役。这场持续了43天的战斗激烈程度前所未见,上甘岭成为了美军的“伤心岭”,有人说过:美国人真正认识中国人,是从上甘岭开始的。我们的志愿军指战员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打出了中国人的国威和军威。另一方面,大后方的稳定和物资保障也十分重要。老爸作为地方政府的基层负责干部,肩负着各项支援前线的责任和使命,包括动员适龄青年参军参战;努力生产、确保丰收、多交粮、交好粮以及为军烈属提供助耕、代耕或包耕服务等等一系列工作,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认真负责的处理好所涉及到的这些具体工作。

庆祝上甘岭战役胜利的志愿军战士

“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宣传画

除了以上的工作表现,老爸“马跃洮溪”的生死一劫,也成了他工作业绩的锦上之花,你想,能够单枪匹马、冒着生命危险坚持到村屯去开展工作,这样的干部当然是好样的。那时候的东北农村条件艰苦,残存的土匪、特务尚有活动,野狼豹子也时有出没,从城里来工作的一些干部怕苦、怕累、怕危险,喜欢坐在办公室,不愿意下基层。老爸却还是那股“拼命三郎“的干劲,几个月的时间里,基本上都是在乡下转,走村串户,了解情况、解决问题,深受农民群众的欢迎和喜爱。

50年代高国刚创作的人们踊跃捐钱捐物《支援志愿军,保卫好光景》宣传画

按照当时的干部选用规律,一些在基层锻炼、表现突出的干部,经过组织部门考察和推荐,还是要调回到到县里工作。

此时,于年初开展的“三反”、“五反”运动已进行了一段时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首起高官贪污犯刘青山、张子善也已经在2月10日被处决。

刘青山、张子善公审大会现场

到了5月30日,中共中央向各级党委发出《关于在“三反”运动的基础上进行整党建党工作的指示》,县里当然要积极响应,在11月份组织了基层领导干部参加的整党训练班,老爸在训练班学习结束后奉调回城。于是,他告别了历史悠久的城四家子和那匹救了他性命的大白马,还有那条又爱又恨的洮儿河,回到县里报道。

这一次,组织上医院副院长,当时没有正院长,由他主持工作。县医院在当时的小县城是一个知识分子汇集的地方,老爸不懂业务,管理起来肯定有难度,他又拿出了“拼命三郎”的精神,一边学习、一边工作,好在他前几年做防疫工作时业务学得比较扎实,也不算完全外行,很快时间内,他就能够得心应手的处理日常事务了。

转眼又到了东北人红红火火过大年的日子,就在年的大年初九,老爸正式成了“老爸”,他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是个8斤重的大胖小子,咳!就是我,为了企盼和平,名字起了个“平”字。这一年,苏联领导人斯大林逝世;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了字,朝鲜战争宣告结束,所以这一年生的孩子名字中带“林”字、“平”字的特别多。

东北雪乡过大年的网络图片

说到白城人过大年,本章的前一节已经做了许多描述,其实还有两个最重要的、充满仪式感的活动有必要说一说。第一个活动就是“杀年猪”,读者诸君可能要问了,杀个猪怎么还成了仪式感了?其实在我们老家那边,杀年猪真的是一年中仪式感最强的事情。当地哄孩子的童谣都是“小孩小孩你别(东北话读四声biè)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在当时的白城农村,不论大人还是小孩,一般情况下一年中也只有这一次吃猪肉的机会,所以成了一年中的头等大事。

首先,必须要请专门的“杀猪匠”,这些人平时一般都有别的事情做,只有各家杀猪时才能把他们请来专门“掌刀”,他们都备有专业的刀具,杀猪和分割猪肉等不同工序要使用不同的刀具。他们在杀猪时一刀下去就能直接刺入心脏,干净利索,猪也少受罪。同时在猪脖子下方要放一个盆接血,一边接还要一边放入食盐,同时不停搅拌,以防止血液凝固,这些血接下来就由大伯母端走去灌血肠了。

网络上真实的杀年猪

“杀猪匠”把猪杀死后还要在它的后腿处割一个口子,然后向里面吹气,把猪皮吹得鼓起来,然后用专用的刮毛刀把毛刮干净,再把头、蹄、下水和肉块分割开来,收拾得井井有条,不是专业的杀猪人根本做不了这个事,当然,请他们是需要费用的。

大伯父家的堂兄们个个剽悍,对这种“肥水流了外人田”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有一年一位堂兄自告奋勇,不让请“杀猪匠”了,要自己动手,结果一刀下去,猪不但没死,反而挣脱了绳索,满院子跑,全家人和亲戚朋友集体总动员,满院子追,结果是猪之将死,也会创造奇迹,这头被捅了一刀的猪居然翻过院墙跑到了出去,最后直到血流干了才把它逮到,这一年,全家都没有吃到血肠。

说到血肠,最难忘的就是大伯母灌的了,鲜嫩爽滑、味道也很特殊,不知道在里面放了什么香料?最起码花椒肯定是有的,因为这个味道留下的印象很深刻。调好味道的猪血必须尽快灌到清洗干净的猪肠衣中,清洗肠衣也很有讲究,要洗得干净彻底,否则有异味,同时还不能弄破肠衣。血肠煮熟后切片也是一门技术,要用指甲轻轻扽住肠衣的边,然后才能切,否则血和肠衣会分家,东北人管这叫脱裤子。

这些年北京也有许多东北“杀猪菜”饭馆,里边主要的原料就是血肠、白肉和酸菜,但是再也没有吃到过半个多世纪前大伯母灌的血肠的那种味道。

另一个充满仪式感的活动就是扭秧歌,白城的秧歌分地秧歌和踩高跷(白城话叫踩高脚子)两种,参演人员要扮成各种人物和角色,和戏曲人物一样,也有生旦净丑之分,粉墨登场,好像还有故事情节,小生摇着扇子,丫鬟小姐舞着手帕,这应该是“西厢记”里的人物。还有画着白鼻梁的丑角,女丑一定是一个举着特大烟袋的老太太,男丑则是一个傻小子。坐花轿和跑旱船也是其中比较出彩的节目,“打鱼杀家”中的人物挂着长长的假胡子,站在旱船中跑来跑去,穿插在队伍之中,这个“旱船”是用彩绸装饰起来由演员双手提着来表演的。人们最爱看的还是西游记中的师徒四众,尤其孙猴子和猪八戒是孩子们的最爱。

前面三位是西游记中的人物

东北地区踩高跷中的故事人物造型

扭秧歌这项活动在当时的白城可是过年期间的头等大事,一般都是由政府的文化主管部门出面来组织,大企业和郊区人民公社都要成立专门的队伍来参加,当时大概有麻袋厂、保平公社等十几个秧歌队,组成浩浩荡荡的扭秧歌长龙,每天从火车站广场开始出发,一直扭到二商店。这个秧歌要从初一扭到十五,尤其是初一到初五,几乎全天都有活动,初六以后没有集中活动了,但是每天也都能确保有一支秧歌队出现在大街上。

白城街头秧歌队跑旱船和踩高跷的历史照片

白城人对元宵节特别重视,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十几个秧歌队再度集结,活动的高潮是在晚上,各个队伍都要使出浑身解数,此时临街的各个单位彩灯高挂、璀璨辉煌,各种造型的灯饰流光溢彩、最吸引小朋友目光的就是走马灯了,灯的内壳上画着带有故事内容的图片,骑马挎枪的人物在灯内壳的旋转中还能一上一下的移动。偏街陋巷中有条件的居民家庭也都会在门前挂上各种灯笼,其中也有挂走马灯的。秧歌队表演过后还要评出奖项,参与的各单位都很重视。

东北人对春节期间的灯饰有一种特别的偏爱,记得当时父母还在白城的时候,我每年都要坐火车回家过年,只要一出山海关,从车窗望出去,茫茫关东大地,所有的乡间房舍几乎都要用灯光装饰起来。当时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的是一家荒野中孤零零的院落,院墙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放置着一个中空的圆形冰壳,每个冰壳中都有一支点燃的蜡烛,仿佛给这个四方形的院落镶上了一圈光环,夜幕中特别醒目(这大概就是东北冰灯的原型吧),院中还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木杆,杆头上挑着一盏灯,在夜空中迎风摇曳,如梦如幻。此情此景立刻勾起了我的乡愁,虽然此时离家已经不远,但是滚滚热泪还是流满了面颊。

院墙上放置的中空圆形冰壳,应该就是这样

实在找不到完全合乎意境的图片,权且代之

就在这一年,“拼命三郎”第一次遇到了工作中的“克星”,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老爸和自己的工作搭档,县医院的党支部书记闹起了矛盾,在一次谈话时还“互怼”了起来,直到闹翻了,这个书记马上跑到组织部去告状。这一下事情闹大了,一个临时主持工作的副院长,医院的实际“一把手”闹起了矛盾,还公然吵架,这个影响该有多坏。当时组织部的处理方法是,不管谁负主要责任,先让老爸作检讨,偏偏老爸又是个宁折不弯的牛脾气(他本来就属牛),他当时也可能不该复主要责任,可是组织部就是认定他态度有问题,要给他处分并调离现岗位。一颗刚刚升起的政治新星,难道就这样“陨落”了吗?

年8月,属于省管单位的黑龙江省第四工程队向县里要干部,组织部门利用这个机会就把老爸调到了这个单位,任行政科副科长,干部级别没变,属于平调,最后好像也没给他处分。巧合的是,这医院的对面。老爸没有“陨落”,从县里跳到了省里,但这件事却成了他心中很长时间都没有治愈的隐痛,也促成了本章题目中的那个“痛”字。

一年后,老爸真的调到了省里工作,黑龙江省第三工程公司(驻地在省会城市齐齐哈尔)调他到卫生队任政治指导员。于是,他告别妻儿离开了小县城,第一次来到了大城市。那时候,老妈刚刚23岁,我也刚一周半,别妻离子,对老爸来说,应该是痛上加痛吧。

当时的黑龙江省省会齐齐哈尔是一座大城市,它和赵本山口中的“大城市”铁岭不一样,在铁岭还是一个小县城的时候,齐齐哈尔就已经是东北地区西部的最大城市了。从清朝末年的黑龙江将军府到民国时期的省会,她一直处于这个地区的核心地位。

移建至嫩江明月岛的黑龙江将军府

建国后,齐齐哈尔成为了共和国重要的工业基地,形成了包括化工、轻纺、建材、电子、医药等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著名的第一重型机械厂、特殊钢厂曾经被周恩来誉为“国宝”和“掌上明珠”;第一、二机床厂被列为全国机床行业的“十八罗汉”;还有全国最大的铁路货车生产企业齐齐哈尔车辆厂以及和平、建华、华安等三大军工生产企业。

东北地区是我党建立最早最大的解放区,建国前后该地区的区域划分一直在不断演变,最初有过三省、四省、七省、九省,直到建国初期,还是以黑龙江、热河、辽东、辽西、松江、吉林六省的布局来划分。齐齐哈尔是当时黑龙江省会,哈尔滨是松江省省会。年,行政区划调整,撤销松江省,哈尔滨成为了新的黑龙江省省会,齐齐哈尔则成为了省辖市。

虽然后来白城和齐齐哈尔分成了两个省,两个城市的差距还是相当明显的,我们要买些不容易买到的东西,还是要坐火车到离白城最近的“大城市”齐齐哈尔去解决,虽说长春是我们的省会,可那时候不能直接通火车,所以齐齐哈尔就成了首选。我和弟弟都曾经多次去过那里,我是去买组装半导体收音机的零件,弟弟则是去买他心仪的二手小提琴。当然我们都是扒货车去的,那时候一张火车票是三块五毛钱,我们却舍不得花,这点钱正好够我买一只三极管,对弟弟来说,一年的琴弦也花不了这么多钱,所以,“扒货车”成了当时我们不得已而为之的首选。

我们当时要组装的就是这个东西(晶体管收音机)

半导体收音机的心脏-晶体管

当年我是从人民邮电出版社出版的《无线电杂志》里学到的半导体知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扒货车”其实真的是在玩儿命,能扒的货车大部分是运煤和运圆木的,运煤车只能找那种装了一半煤的,装满的不行,上面趴不住人,容易掉下也容易被发现。运圆木的得找那种车厢两头有较大间隙的,这样才能坐下人,可是这种地方的危险性也很大,曾经有一个坐在这种地方的“扒车”人,突然遇到急刹车,圆木垛整体向前移动,结果把这个人挤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时候“扒货车”时选的季节都是在冬天,在露天的货车箱里坐上大几个小时,不冻死也得冻僵了,一般情况下,货车很少停车,所以只要车一停下我们就得下车来活动身体,同时还要解决生理问题,俗话说“冷尿热屁穷撒谎”,天越冷的时候确实尿也越多,有一次我正在撒尿的时候,突然身后的列车开动了,我急忙转身抓住了车厢的梯蹬,跟着火车跑起来,火车越开越快,可是我的脚却怎么也够不到能够攀爬的梯蹬,车上的人大喊:快放手,快放手!此时我的棉大衣下摆却偏偏挂在了车厢上,既放不了手也爬不上去,照这样下去,不摔死也得被拖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车厢上伸下来一只手把我拉了上去,这是当时一个可以换命的哥们的手……

老式货车车厢和这个图片的主要不同是非全钢结构,箭头所指为爬梯梯蹬

货车车厢一侧的爬梯梯蹬,老式车厢没有这个卸货门

我们那时候扒的货车极少有直达齐齐哈尔的,途中还要在一个叫做“三间房”的货车编组站换乘其它货车,又要经历第二次危险和麻烦。不过也曾遇到过好心人,曾经有一次被押运这列货车的车长带到他乘坐的“守车”里取暖,“守车”就是一列货车最后的一节车厢,是押车人和随车检修人员专用的,冬天有一个大铁炉子,可以烧煤取暖。在齐齐哈尔车站也曾被铁路工人逮到过,他们对我的一位伙伴戴的一顶将校尼质地的军官棉帽感了兴趣,那是他爸爸的,工人们“研究”了一会儿,就还给了他,我们也被放出了车站。这位伙伴的爸爸在当时确实是个部队的校级军官,听说后来做到了军级司令员。

百年历史的“北满第一火车站”齐齐哈尔老站

通过“扒货车”,我们对火车和铁路都有了比常人多的了解,火车车厢间相互咬合连接的机构叫“詹天佑”;货车车厢有平车、敞车、棚车以及封闭式车厢等;客车车厢有硬座车、硬卧车、软卧车、餐车以及乘务员宿容车等。

詹天佑大力推广的火车自动挂钩,发明人是哈姆尔特·詹内

当时的火车头都是蒸汽机车,那些红色的大车轮叫驱动轮,3个轮子的是日本鬼子时期留下的解放型,4个轮子的是国产的建设型,5个轮子的是前进型,也是国产的。这些火车头停靠保养的地方叫机务段,给火车车厢维护保养的单位叫车辆段,乘务员们所在的单位叫列车段(后来改成了客车段、乘务段等),还有电务段、水电段、建设段等等外行人看不懂的名称。就连车站内车辆编组调车时调度员在大喇叭中喊话用的专用语言我们也基本能听懂,他们调车时用“幺、两、三、四、五、六、拐、八、勾、洞”来代替10个数字,再结合上一些半懂不懂的专有名词,这样我们听到后广播后就能够知道哪列车停在第几车道和要开到哪里去。

4个驱动轮的国产建设型蒸汽机车,当时的探照灯只有一个

其实我们当时做这种事情,也不完全是为了省这三块五毛钱的车票钱,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够通过“扒货车”的方式来解决个人和家庭的一些需求,不是随便哪一个人都能做得到的,这不但需要胆识和智慧,还要有熟悉铁路运输的朋友,后来随着年龄逐渐增大,结识了许多在铁路系统工作的朋友,包括一些客车乘务员,就不用再“扒货车”了。当时为了买到价格便宜的土豆,曾经到过内蒙古的索伦和五叉沟(当时属白城地区),因为当时再往前走就要检查边防证了,所以只能到这两个地方。这里的土豆个头大、质量好,每斤还可以给家里省一到两分钱,我们家每年冬季需要斤土豆,跑上这一趟可以省几块钱。那时候蒙族地区的农村都是土墙草顶的房子,高大的烟囱竖在草房的外边,村口趴着一群长得像小牛一样大的蒙古狗,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好在朋友们很熟悉这里,我只能藏在他们的身后跟着混进村子。

当时这样的大家伙在村口趴了足足有十几只

村民住的就是这种草房,只是比这个规整许多

当时为了买鱼还曾经到过内蒙古的通辽(当时归吉林省管),这是一座和白城差不多大小的城市,靠近辽河,出产的辽河鲤鱼很出名,价格只有5、6角钱一斤;我当时还到过东北第一大城市沈阳,体育馆一样大的副食商场里面摆的居然全是海带;大连的东西更是奇葩,满街都在卖一种“弹簧面”,就是用玉米面添加了一种塑形剂,做成了像黄色粉条一样的食品,吃起来怪怪的。计划经济的年代,政府管天管地管空气,物资供应却极度贫乏,流通渠道也基本闭塞,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跑来跑去的为家里解决些生活上的难题,当时特有成就感。

笔者从记事开始,就生活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的票证时代,衣食住行所有的需求,几乎都要由票证或各种供应本来解决,要吃饭就要有粮票、油票和肉、蛋票,北京市的粮票更是细化到米票和面票都要分开。出个门办点事,只要是出省市的,还要到粮店去起全国粮票,按比例扣除食油的供应量,去趟北京就更麻烦了,不但要有全国粮票,还要有省里开的进京证明,火车站看到证明才能卖给你车票;穿衣要有布票、棉花票,想要去大城市买一件好一点的衣服,还要有相关城市的工业卷;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当时称为三转)全部凭票供应,好一点牌子的有票也买不到,就连结婚用的家具也要凭票供应,造成许多年轻人的结婚时间要根据家具供应的时间来确定。

北京日用工业品购货卷

60年代人们生活中离不开的各种票证

有人说当年由于物资匮乏,所以采取了计划经济的体制,本书无权去议论体制的优劣,但是那个时代确实出现了许许多多畸形的社会现象,产生了一个直接或间接获取既得利益的特殊社会群体。这个群体的顶层人物就是掌握管理权力、能够签批指标外条子的官僚阶层;其次就是各级物质供应部门的具体经办人员;再其次就是广大窗口行业的从业人员,从而产生了“一等人、不求人,二等人、走后门,三等人、人托人,四等人、摸不着门”的社会现象。以及“听诊器、方向盘、大马勺、营业员”等利用工作职位之便为自己、亲属、熟人制造便利条件的直接从业者,进而孳生出了一大批相声演员高英培口中那个“万能交”之类的人物。曾经有一位常跑省城路线的火车客车列车长,当时领导们去省城开会大部分都坐火车,只要听到哪位有批条权力的领导坐上了他的这趟车,这位列车长马上就会想方设法套近乎,不但照顾得无微不至,餐车上的“鸿门宴”更是必不可少,酒足饭饱的领导们“中招”后,各种批条自然会源源不断的跑到他的手上。

高英培、范振钰表演相声《不正之风》

票证时代还造就了庞大的地下交易市场,虽然政府管天管地管空气的同时,已经把物资供应和流通渠道通通把控起来,可是就在“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的严密管控下,地下黑市(当时叫自由市场)却见缝插针的存活在大小城市的黑暗角落中,交易着几乎所有的紧俏商品。这类“黄牛党”生存能力之顽强,足可以超过现今肆虐的“冠状病毒”,病毒尚有季节之限制,“黄牛”们却能不分季节的存活在不同年代,从当年的紧俏商品到工业卷、外汇卷,然后是春运火车票,再到医院的专家号……

年发行的元面额外汇券比相同面额人民币早了14年

我对当年亲身经历的一件事至今记忆犹新,在我大概8、9岁的那年,农村来了一位亲戚,是我姑姥姥家的四表舅(老妈娘家的亲戚就是多),这位四表舅人很机灵,长得也不像个农村人,他的三个孩子全都考上了大学,当年老大填写报考志愿时,本来按照模拟考试的成绩,孩子应该报考北京的学校,可是这位四表舅拿个小尺子在地图上量了半天,愣是让女儿报考了长春的学校,因为长春离他们家比北京近,可以省下一些车票钱。后来老三也考上了大学,四表舅坚决不供了,这时候老大已经毕业工作,还是她为老三提供了学费。

这一天他来的我家时,正赶上吃饭的时间,他可能是觉得我们家的伙食不够好,于是带上我来到了离我家挺远的一条南北走向的土路上,这里地处城乡结合部,当地人都管它叫“自由市场”,这是公开的称呼,大家都这么叫。四表舅对这里好像很熟悉,他找到了一块空地,在这里站着许多人,大家都好像没事闲逛一样,时不时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四表舅找到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小个子,两个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子,还时不时用手比划着,然后四表舅跟着那个人去了旁边一个房子的后面,回来后他拉着我就走,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四表舅对我挤了挤眼,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炉果(长方条状、沾有芝麻的糕点),这种糕点我平时根本吃不到,于是毫不客气,我们俩狼吞虎咽,一会儿功夫,连点渣儿都没剩下,这是他用5斤粮票换来的,当时农民不发粮票,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

我当年初来北京工作时,河北农民走街串巷用鸡蛋、红薯(东北叫地瓜)换粮票的比较普遍,当时北京的生活条件比起外地来要优越许多,每月按时发放粮票,而且是把米票和面票区分开来,各家各户的粮票普遍有富余,所以一遇到骑着那种用铁管子焊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边挂着一个大筐、把围巾系在头上的农民大哥时,人们就会情不自禁的拿着粮票围上来……

网上找到的鸡蛋换粮票照片,十分难得

现代版的农村卖红薯照片

时空隧道又回到了和年,老爸调到省城去工作的这两年,我和老妈仍然留在白城,这就形成了两地生活的问题,从白城到齐齐哈尔的距离差不多有多公里,这在当时可是个较远的距离,坐火车得5、6个小时。老爸会利用休假时间偶尔回来探亲,老妈也曾经带着我坐火车去看望他,当时乘坐的是那种硬木条长椅的日式绿皮车厢,可能受了老爸爱唱京剧的感染,我那时学会的第一首歌居然就是京剧,站在火车的长椅上,不管别人爱不爱听,扯着嗓子唱起了:“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就会这么两句,一遍遍的反复唱,惹得周围的旅客们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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