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又一年

文/吴国华

端午节快到了，老家小院又白又香的栀子花一朵接一朵开了。在大自然的馈赠中，栀子花因其质朴纯洁、清香淡雅，从古至今都深受人们喜爱。

认识刘红珍同学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一个九月，我们雨坛中学初一的同学转到东岳中学，与东岳中学初一的同学合大班上初二。我是班长，管着教室门的钥匙。红珍是学校附近东岳集上的孩子，那时的她相貌平平，个子不高，走进人群像滴入我们老家王母湖的一滴水。

红珍的家在东岳集上，是一座临街的老宅，她的父亲是我们当地有名的裁缝，常年在临街大门处的一台缝纫机上缝缝补补，帮人做衣服维持生活。

红珍对同学很好，有时带几个要好的女生去她家玩，吃她母亲做的饭。有一次，我们几个爱看课外书的同学邀着一起去她家，她把她姐姐哥哥读过的文学书借给了我们看，她家有好多我没看过的书。至今我还记得她家养了条大黑狗，后院有棵的栀子花树。

也是这样的季节，平时不紧不慢踩点到教室的红珍同学那几天老是早早来到学校。有一天她比我还早到学校，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袋子装有她从家里带来的、露水未干又白又香的栀子花。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朵盛开的栀子花，不时用鼻子闻闻，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她正等着我开门。我望着她手上的花说：“给我一朵吧！”她像一个调皮又活波的小孩子，故意将手里的花往背后藏，头一偏，笑着说：“偏不给，男孩子要花做什么！只给你闻一闻！”说着把拿花的手伸到我的鼻子下让我闻。

班上早读时，有辫子的女生用红的绿的橡皮筋把红珍给的栀子花缠在辫梢，洁白的栀子花随她们的辫子俏皮地晃动。每位女生课桌上的一两朵栀子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弥漫了整个教室。于是，初中那两年的端午时节，都有芳香四溢的栀子花，伴随我们度过愉快的青春岁月。

一晃中考了，那年九月，她和我还有十来个同学上了镇上的高中。

高一语文课本有一篇《纪念刘和珍君》，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女学生刘和珍在年“三.一八”惨案中遇害，鲁迅先生参加追悼会后写下此文。上这篇课文的那天晚自习，我回头朝后面隔我一排座位的红珍笑着喊：“刘和珍君！刘和珍君！”她的名字和刘和珍烈士的名字就是中间一个字不同，读音近似。我把她比作烈士，她似乎很生气，随手拿起课桌上的一本书高高举起，装作要朝我的脑袋狠狠砸过来的样子，最后轻轻地落在我肩膀上的是一本数学辅导书，我歉意地把书还给她。没过多久，我还是忍不住把她当成开心果，于课后或者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又故意朝她叫喊：“刘和珍君！刘和珍君！”她没有像先前恼怒，不耐烦地朝我说：“滚！滚！”

九十年代，汪国真的哲理随笔和爱情诗风靡校园，那些诗句直击我们校园里少男少女的内心。我很喜欢他的励志随笔和直白袒露内心的诗歌。我省下饭菜钱，买了所有汪国真的诗集。我也模仿他写了不少诗，红珍也像几个调皮男生那样，坏笑着喊我“诗人汪国真”，知道她是玩笑式的报复我喊过她“刘和珍君”，我颇有些尴尬，假装没听见。

到了高三，红珍似乎更加用功学习，晚自习总是很晚才离开教室，但她的学习效果始终不是很好。高考落榜后，红珍没能跟随姐姐哥哥的脚步走向梦里的远方，她只能黯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无奈地回家跟父亲学做裁缝谋生。

高中毕业后我到省城上学，回家少，信息又不畅，各忙各的，与很多同学失去了联系，彼此相忘于江湖。那两年我也忙着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的世界渐渐失去了红珍的消息。

我毕业后在老家一个变电站上班，常去东岳集上抄电表收电费。跟人问起红珍，说她跟她小姑妈在武汉做衣服去了，隔一两个月回来一次，但我一直没碰到。再后来，听说她结婚了。红珍什么时候当的新娘我并不知道，同学们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她没有请我们。再说她到哪里能联系到四处忙于生计的我们呢？

香港回归那年的春天，桃花红了，梨花白了，栀子花树也长出了许多新的油亮的叶子......

突然一个噩耗在雨坛老家风一样传开了：东岳集刘裁缝的二姑娘死了，在东岳集卫生院生小孩大出血死的！

红珍在离娘家百来米的卫生院生下儿子后还吃了一碗稀饭，突然就大出血。救护车赶来时，那个爱笑幽默，那个助人为乐又发奋苦读，那个喜欢栀子花的红珍同学，已闭上了眼睛，已永远离开她最亲爱的家人，离开刚刚出生的儿子，离开我们少年到青年的这帮一起学习一起疯闹过的同学，离开了那个姹紫嫣红的春天......

噩耗传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什么时代了，都要跨世纪了，还有生小孩丢命的事发生，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同学红珍呢？

我们少年时光栀子花开的时节，红珍早上欢喜地提一袋子栀子花，在教室门口拿着一朵栀子花在我面前晃动哈哈大笑的情景浮现在眼前。我一直并没有觉得她离开了我，直到今天，她依然微笑着，鲜活在我的记忆深处......

这些年来，每到栀子花开的季节，我老是想起同学红珍。唉！红珍同学，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当年千不该万不该叫你“刘和珍君”！红珍，我还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儿子已长大成人，是个大帅哥，大学毕业刚刚参加了工作。

红珍，你在那边还好吗？我现在业余时间特别喜欢养花，三棵栀子花树是我的最爱。红珍，在这栀子花开的季节，那边你最喜欢的又白又香的栀子花也开了吗？

图文编辑：毛雅莉

杂志主编：李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