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

卢三姐大半生的故事

发布时间:2022/11/9 17: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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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三姐,顾名思义,家里排行老三。一个普普通通的50年代人,患有先天小儿麻痹症,年轻时行走基本上靠双拐,婚后渐渐能扔掉拐杖独立行走,常被人戏谑称之为“掰掰儿”(四川话:意为瘸子)。不顾所有人反对,嫁一丧偶男工人,男人中年意外丧妻,育有一女。

卢三姐年轻时候的故事,都是从老一辈那里,和她自己口中得知。

故事始于70年代,发生在朝气蓬勃的国有煤矿,年经的卢三姐经营着一个小卖部,生意好不好已经无从考究,只知道那时整个卢家条件优渥,卢三姐的父亲时任煤矿党支部书记,家里老大早早夭折,上面一个二姐,下面一个弟弟,妹妹还在母亲肚里。虽然卢三姐身体先天残疾,但不影响其独立生活的能力,残而不废,家境优越,所以上门介绍的媒人也络绎不绝,不过都被卢三姐婉拒。按之后卢三姐口中的话说就是觉得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已经做好了终身不嫁的准备,卢三姐的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家里人完全可以照顾,万一没有嫁对人,婚后总有争吵,因为身体原因,以后的生活会更难。

然而,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卢三姐的父亲,到井下视察工作,中途休息吃饭的时候,岩层垮塌,因公殉职(后被追认为烈士),那个时候,最小的妹妹还在母亲肚子里,从未见过自己父亲一眼,所以之后每次的扫墓,都会听到最小的孩子嘴里嘟囔说父亲走得太早了,没有任何的记忆在脑海里。家里发生的巨大变故,让家里老二迅速的从学校出来,虽然无法顶替父亲的职务,但有了进入煤矿工作的资格,以便照顾还在孕期的母亲和下面的弟弟妹妹。卢三姐亦开始新一轮的相亲,然后上文所述中年丧妻的男人进入了她的生活。

二姐知道两个人谈恋爱的事情之后,悄悄的托了关系,到男人工作的另一煤矿去调查男人的背景,除了所有人嘴里说的男人从小就成孤儿,忠厚善良,靠吃百家饭长大,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人品没有问题以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没有文化,大字不识,性格暴躁,膝下还有一女,经济条件不好等等。所以二姐强烈反对,母亲也坚决不同意。到了现在问起卢三姐,当时为什么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卢三姐笑着说,没有人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我自己偷了户口本去结的婚,也不知道当时是咋子想的,也可能是因为家里情况不好,也不想拖累家里人吧,主要还是觉得人勤快,心疼自己。事实证明,卢三姐还是嫁对了人,虽然这期间几十年,偶有争吵,不过男人始终对她不离不弃,去任何地方都是手牵手,直到现在,都还一如既往的在悉心照顾,所以卢三姐总说希望自己能先走一步,如果是男人先走了,剩下她自己该多难过,子女总不能时时在身边照顾吧。

卢三姐最终还是嫁给了这个没有文化,没有经济,还育有一女,性格暴戾的男人。刚嫁过去时家里只一台收音机,一台黑白电视机,嫁妆就是一台当时流行的缝纫机。

新的生活就此拉开了序幕,未来究竟会怎样,没人去告诉她,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身为后娘,卢三姐知道会很难做,男人的女儿当时已经6岁,已经记事,有了自己稚嫩却容易被人影响的价值观,是非关。为了避免引起口舌,加上女儿生性乖巧,卢三姐觉得应该把女儿当自己亲生的一样对待,甚至还决定放弃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不过庆幸的是,最终在家人朋友的劝说下,还是在婚后第二年生下一个男婴,医院看到这个男婴时,一眼就觉得养不活,太小了,说要扔掉重新生一个,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玩笑亦或是认真。当时男人就急了,听说生了个儿子,开心得不得了的,你一来就要说养不活,那当然不行,怒骂,我自己的儿子我都养不活我结这个婚有屁用,生得起,老子就养得起,用卢三姐的话说,本来开心得手舞足蹈,听到说要扔掉,那暴脾气差点没干架。卢三姐当然更舍不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够说不要就不要,但是没有奶水是真的。直到现在,卢三姐都在说,可能真的当时是营养没跟上,没喝一口奶,所以才是小孩子长不高的原因吧,说小孩子还是小时候最乖了,每次坐在小板凳上跟他洗完澡,因为起不来身,所以就把他往沙发上一扔,跟他说自己往里面滚一点,不然等下会摔下来,小孩子好像能听懂一样,很自觉的就往沙发里面一滚,现在想来还是极具笑点。

小孩子渐渐大了,为了贴补家用,总不能指望着男人那微薄的工资过活,卢三姐在饭馆找到了工作。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背着儿子,一手还要牵着女儿,一瘸一拐地走到饭店开始一天的工作,为客人煮面,从蒸笼里拿出包子,打豆浆,然后让女儿端到客人面前。那时的煤矿饭馆,因为工人的上班时间,所以早中晚都会经营,且不存在像现在服务员这样的职业,你在那里上班,那你就得负责所有的事情。因为卢三姐行动不便,幸而遇到的都是些善良的工人,不会有过多的为难,估计也因为大部分是男人工友的原因,以至于这工作期间都还是比较顺利。

为了多赚些钱,或者也是因为饭馆的工资与每日的起早贪黑不对等,再回想卢三姐一直对小孩的教育都是要学一门耐以求生的技能这个话,可能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这样的意识,所以,当饭馆旁边开了一家缝纫社(一家专门裁制工人工作服的地方),卢三姐诚然当时一窍不通却也毅然决然的辞掉了饭馆的工作,跑去缝纫社做学徒,在当时还被饭馆老板骂作忘恩负义,不知道工作来之不易,说她根本就学不会,不出三天就要回去求他什么的。

说来也巧,缝纫社老板也是患有小儿麻痹症的人,可能是出于惺惺相惜,即使完全不会的一个人,也愿意花心思去指导。后来卢三姐回忆还说,当时学的时候被骂得狗血淋头,说手脚不灵活,剪刀都用不好,最后还是坚持下来,学成之后反而被人赞美技术比老板还好。在缝纫社一干就是好几年,小孩已经开始记事。记忆犹新的一幕便是,因为生病,长辈送了银耳罐头,吃了之后无比怀念,在缝纫社哭闹着硬是要吃银耳罐头,嘴吧大张,哭得收都收不住,任谁哄都没用,只见缝纫社老板拿剪刀都伸进嘴里了,问是不是还要吃,都无法停止想吃罐头的念头。

时间一天天过去,记得卢三姐有说过,当时每个月都会有硬性存款,即使到月底钱不够了,就会多买点米,只要不会饿着就可以过下去。终于,在两口子的努力下,家里渐渐新增了冰箱,洗衣机,黑白电视也换成了彩电。儿子也开始上小学,女儿也上了初中,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而去。

记得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小学校旁边的一个餐饮店无人经营,出于对自己手艺的自信和曾经的工作经历,卢三姐知道后一咬牙辞掉了缝纫社的工作,向着挣更多钱的方向迈进,毅然决然地接下了这个盘。起初生意还是不错,对得起她起早贪黑,夜以继日的奔波,因为腿脚不便,经常性的是摔跟头,从未听她抱怨过。男人便利用下班的时间帮忙切菜买菜干重活,儿子女儿也利用放学的时间在店里帮忙。后来不知不觉的就出现亏损,好像是临时工记账的太多吧,卢三姐心善,每次又会把分量搞得特别足,所以到现在为止,卢三姐都说自己不适合做生意。

处理完店子,卢三姐想着要怎么才能回缝纫社上班的时候,得知政府有政策残疾人摆地摊做生意免收租金,跟男人一商量后,就开始实施她的小生意赚大钱的想法。让男人去城里市场进了一批小孩子吃的玩意儿,然后自己亲自做了凉拌的大头菜装在盆里,在小学校门口找了个地儿开始营业了。那段时间其实也是两个小孩子最快乐的时间,但逢体育课,会带一大群同学去买吃的喝的,最受欢迎的居然是手工大头菜,5毛钱夹一筷子,放在正方形的小纸片上,一边走一边吃。问题只有一个,每天都必须收摊,把东西背回家。男人在的时候可以一口气背回去,要是男人上班去了,两个小孩子根本就背不动,要先送卢三姐回家,顺便提点东西,再折回来,所有东西要分三四趟才能拿完。后来一个同姓的婆婆知道了,每次男人上班的时候,都是这个长辈帮忙背回家。年前听到婆婆过世的消息,卢三姐还在说都没有来得及去一趟,即使心存感激,也无法去表达。

小吃摊的生意确实可以,每天晚上收摊回家,小孩子做完作业就帮忙数钱,然后扎在一起,虽然都是五毛,一毛,两毛的毛票,一天下来,在那个时候的确是笔不小的收入。天有不测风云,意外总是接踵而至,仿佛老天爷故意在为难卢三姐一样,不想看她生活顺利,家庭幸福。在一个冬天的早上,小孩子是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的,外面救护车的声音跟着想起。喊了一声:“妈”,发现没人应,父亲也不在。于是要开门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到了楼梯口发现地上一摊血,那个时候其实小孩心里是有感觉是自己母亲出事了,因为行动不便摔跤是常有的事,但是这么血腥的一幕从未见过。直到现在,这一幕都非常清晰地印在自己脑海里,从未忘记过。到楼下,被邻居告知果然是母亲去厕所(煤矿家属房,公厕,女厕在四楼,卢三姐家五楼,)可能是没踩稳,就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庆幸被同样早起的邻居发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摔,彻底让卢三姐感觉到绝望,觉得做什么事都做不成,刚看生活有点起色,又遇到这些那里的麻烦事,从病床上好起来之后,每天就在家做做饭,照顾两个孩子的和男人的生活起居。

这期间女儿已经出现叛逆,被新生母亲那边的家人教唆着开始打麻将,在家跟父母吵架,逃学,抽烟等等一切不好的行为。卢三姐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平时连吃一个苹果都是一分为二,大的那一边给女儿,小的才给自己的小孩。而男人每天上班下班倒夜班,加上也没有文化,最起码的教育方式都给不了自己女儿。所以在女儿初三快毕业的时候,无奈让她写下了保证书,保证不埋怨父母,不是父母不让她继续念书,是她自己的行为。从那一刻离家开始,到现在,除了更换身份证这一类事情,几乎从来没有回过家,更谈不上姐弟情了,虽然现在彼此都偶有联系,远远谈不上是一家人的感觉,依旧在外流浪不肯回家,沉迷于麻将依旧无法自拔。

紧接着小孩子升初中,男人压力巨增,记得有一次回到家,男人跟卢三姐说,要把烟戒了,把钱存起来交学费。可能没有人会相信真的会戒掉,包括现在也抽烟,也说要戒烟的小孩,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会戒指,抽了二十几年的烟,怎么可能说戒就戒。但是,是真的,从男人说出了这句话开始,到现在,20年了,没有抽过一根,一口都没有抽过,这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这就是父爱吧。卢三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开始偷偷地去找事情做,刚好那几年流行那种布口袋,卢三姐托熟人找到了一个专门做这种布口袋的老板,由于之前裁缝的经历,所以对于卢三姐来说,多少还是有些驾轻就熟的感觉。这个事情最好的地方就是可以在家做,又赚了钱,还可以照顾家人,多劳多得,只要把布从城里背回来,在家自己剪裁,缝制。

从此家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生活,男人利用下班时间去城里背布回来,卢三姐开始划线剪裁,然后坐在缝纫机面前开始手脚并用进行缝制。小孩子放学回来,做完作业就开始用剪刀把连在一起的成品一个一个剪下来,然后翻回正面,一个一个叠好。一叠一百个,捆扎好放一边。男人再利用下班时间送去城里老板家。记得好像只有五分钱一个,大的一毛,印象中是这样,一个月下来也就挣个大几百块钱贴补家用。可卢三姐不管这些,拼了命地踩着缝纫机。几次小孩睡梦中醒来,还能看见阳台上的灯光,缝纫机工作的声音以及卢三姐埋头穿线的背影。卢三姐现在驼背的原因也找到了,应该就是这段时间造成的。

这两年还算顺利,男人上班下班回来便有可口的饭菜,卢三姐边照顾小孩边挣着为数不多的辛苦钱,小孩成绩总是徘徊在前三,念个好高中也指日可待。如果中间不出现变数的话。用卢三姐后来的话说就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问题会出现在你身上。这个你当然就是指小孩子。

初二升初三的关键时候,小孩也是在叛逆期了,遇到了不喜欢的老师然后因为性格不合,闹得不可开交,直到校长出面调停,面对国家级高级教师的他不走,我走,校长只能跟卢三姐说,他想保也保不住了。然后就是转学,由卢三姐的姐姐(以下都称:卢二姐),整个家庭的老大出面到卢三姐老家所在的煤矿中学协商,因为是省重点中学,期间花费了不少精力,也庆幸成绩还算优异,不然也没那么快转到哪个学校。

现在想想,这次转学,对家里所有人的影响都是巨大的,说是一个蝴蝶效应都不为过。

于自己,在一个全新而陌生的环境,要开始去适应新的生活,开始品尝寄人篱下的滋味,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这种肉眼可见的变化直接导致自己内心戏十足,喜欢去猜测别人的内心,学会了迁就,忍让。

于卢三姐,因为小孩寄人篱下始终还是觉得不方便抑或是思念,遂决定举家搬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男人一开始是拒绝的,这样等于就是他一个人去到了卢三姐的家庭环境之中。最后因为小孩的问题,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于卢二姐,刚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念大学,又要开始照顾残疾妹妹的小孩,无疑会给自己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幸好老公是个会理解人的人,有内涵,不管高不高兴,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不会过多的表现在脸上。即使这样,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孩在床上也能听到两个人的争吵。这些更是让卢三姐决心搬家的原因。

自从迁回老家,因为已经老房子早已经不能住人,所以又另外租住了一处房子,就在卢二姐家楼下的小平房。当时一百块钱一个月的租金还是算格外便宜。从此之后,直到现在虽然已经重新买了房,两家人依旧平时吃饭什么的一直在一起,偶有争吵,因为是一家人,所以也就都过去了。

当时的情况就成了卢三姐一人做一大家子人的饭菜,男人每天上下班再搭班车回家,卢二姐一家人吃完饭就回自己家,小孩每天上学回家按部就班。

因为平房宽敞,卢三姐又开始琢磨着做点什么。由卢二姐提议,卢三姐一家觉得可行,做麻将馆的想法全票通过。卢二姐两口子所在煤矿的所有关系网都大致熟络,平时也都是在外面打麻将,所以这个事情顺理成章的做成功了,这收入可比当年摆地摊,缝纫布口袋要强太多了。但逢周末,小孩就拿着一个框子,每个桌收牌钱,水钱,一下午或是一晚上,那都是大几百的收入。加上平时因为在一起吃饭,卢二姐给的生活费,偶尔还会额外去买一堆肉,或者菜回来备着,所以在念初三的这一年,卢三姐家里算是真正赚了些钱。

但是小孩因为之前的一些经历,其实是不开心的,内心的自卑和不理解,让小孩越发想逃离这样的环境。成绩一落千丈,却一直瞒着家里人。直到中考下来,所有人都认为可以直升本校高中,看到成绩那一刻,只以为是发挥失常还准备让其复读一年。孰不知小孩早已打定离开。虽然成绩不足上这个省重点中学,却也过了市重点线,于是不管谁来劝说,甚至卢三姐哭着说因为他才搬家回来,责怪只待了一年,又要去别的地方念书,要其复读或者花钱交择校费都可以,但是小孩依旧选择了离家上百公里的市重点中学。

高中的时光,真的是最开心的日子,虽然时常会觉得愧疚,毕竟在家人,在卢三姐面前,一直都是以听话老实的样子呈现。

卢三姐依旧做着她的麻将生意,因为她知道,只要卢二姐不退休,这个生意应该是一直可以做下去。孩子去了外地念高中,也省得操那么多心,以为还是初中那会儿努力刻苦的小孩。另外,一远房亲戚由于厂里忙不过来,遂把家里小孩丢到卢三姐家寄养,每月好像是生活费,在卢三姐看来,也只是多一双筷子而已,也可以弥补自己小孩不在身边的孤独感,这是后面卢三姐亲口说的为什么会去接受这样的一份差事,除了有钱可赚更多的是有个小孩家里就多了一些热闹。

可是一切都变了,没有了家人的束缚,没有了寄人篱下的压抑,小孩在高中彻底“放飞自我”。抽烟,上网,逃课样样都来,从刚进高中第一次的摸底考试年级前30名,到全班倒数,年级中下游;从一开始英语老师单独谈话问其理想大学是哪所,回答厦门大学后的赞许目光,到英语老师看见自己就翻白眼,用了不到半年时间。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一切,卢三姐都蒙在鼓里。除了夜深人静小孩心里会有深深的自责以外,平时还是一切照旧,就在这种浑浑噩噩中迎来了别人嘴里改变一生的高考。确实,这也是改变自己一生的高考。蓦然回首如果当时选择了省内的学校,可能又是一番景象。不过即使这样,孩子也从未后悔离家千里虽然到了现在这个年纪终于明白父母在不远游这个道理。

孩子高考完在家,知道纸始终包不住火,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可也表现得若无其事。在等待出结果的日子,每天看卢三姐在家里忙里忙外,因为惭愧却也搭不上手。麻将生意也开始萧条,远房亲戚家的小子也快小学毕业准备到城里念中学。

只是没想到,高考完这段时间,竟然是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在家陪父母最久的一次。

高考成绩出来,意料之中,只有那么一点点分数。可是卢三姐急了,以为会稳稳地考上一个至少是二本院校。后来等到大学毕业小孩才跟她说了实话。在当时,卢三姐以为是阅卷的问题,还要打电话去询问。在小孩再三阻拦下才作罢,借口发挥失常。于是又是新一轮的劝说,让其复读。

其实这个时候孩子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再念书,只想早点出去工作挣钱。高中几年的放飞自我让小孩越发觉得读书无用。诚然现在后悔莫及,但是放在当时,任谁说都没用。复读可以算了,卢三姐说道,但是必须要去念书,然后把高考指南往孩子面前一扔说,自己在上面找学校打电话过去问,只要学校肯收你,只要有正式的录取通知书,那你就给我去念。

小孩打死都不知道为什么卢三姐拼了命的要自己去念那种可无可有的大专院校,后来才明白原来只为了男人家能够出一个大学生方能给予安慰。即使这个大学含金量可能并不高,但对于男人这辈子来说,也是足够有光了,至少自己辛苦半辈子拉扯出了一个大学生。

高考指南就放在面前,小孩随手一翻,便翻到湖南某学院。果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缘分。于是电话咨询,自己的分数可以去该校就读,告知有正规录取通知书。于是,放下电话,跟卢三姐讲道学校已经找好,在湖南。于是,遭到全家人的反对,说小孩不孝顺,不仁不义,对不起辛辛苦苦帮助他的家人朋友。不顾自己残疾母亲的生活,忍心丢下父母跑那么远去念书。在那时,刚好18岁的年纪,又岂能是听得进劝说的时候。一心只想往更遥远的地方去。

最终,卢三姐还是妥协,答应让其去湖南念书的事情。虽然过程还是有反复,结果就是这样了。

临行前的晚上,印象中父母在房里通晚没睡,小孩在自己床上也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虽然无法拒绝卢三姐让男人送自己到学校,但心里还是十万个不情愿。这一次,算是自己父亲去过最远的地方。到现在,有时都还会嗔怨,那时送你去念书,因为条件拮据,都没去一下毛主席的家乡,太遗憾了。虽然现在一再要求二老过来,带他们好好逛一下湖南,还是因为卢三姐的行动不便无法成行。

刚入学,小孩便自以为是的花钱让自己完成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现在想来确是可笑至极。极端的花完了亲朋好友给的红包以及生活费,并大言不惭的跟自己讲不破不立,可以开始挣钱了。

想要证明自己,让卢三姐看到,并不是读书才有用,虽然进了大学,依旧是靠自己去努力赚的钱而并不是读书赚的。除了兼职没有底薪的销售,顺便在饭店端起了盘子,还接了网吧网管晚上通宵早上打扫卫生的事情。真的是鼠目寸光,无知到了极点,以为区区几百块钱便是光荣,浪费了大把的校园时光。

大一的暑假,更是为了能去兼职,索性拒绝了卢三姐让其回家的要求,一心只想打工挣钱,事与愿违的是,钱不仅没挣到,因为年轻气盛抢了人家女朋友,造成故意伤害,幸而遇到很好的班主任才得以全身而退,赔了钱免于刑责。当然这其中,小孩知道卢三姐肯定又在电话里跟班主任说了自己是残疾人,要班主任帮帮忙,以后肯定会好好感谢什么的,这种从小便耳熟能详却让自己引以为耻的话。因为小孩从小便有一种认知,就是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残疾而心甘情愿帮助你,也不想要这种帮助,从小就是在这种帮助中长大的,所以即使最后学校也是网开一面自己却并不感恩。

经常在自省,回忆的时候再想起这些往事,也是觉得自己真的是年少无知,不知道天高地厚。

08年,总算浑浑噩噩把三年书念完,在外晃荡了一年之后,在卢三姐及卢二姐的要求下,回到了从小生活的煤矿。据说是找了关系安排进去工作,虽然效益已经非常不好,整个煤矿给人的感觉都是摇摇欲坠,好歹也是国企,并且说的是不用下井,所以也无法再去拒绝。

以为回去便能入职,没想到却是另一番景象。由于卢二姐和她男人退休,人走茶凉,中国社会大抵如此。卢三姐的麻将生意自然无法继续经营,更让他们觉得气愤的是,明明已经答应好安排工作的事情,一拖再拖,杳无音讯。

知道这样子小孩子在家闲不住,卢三姐又托卢二姐帮忙再联系联系。结果联系到的是县城一家陶瓷企业。小孩只能又暂住亲戚家,肯定是不方便的。卢三姐觉得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一合计,反正男人已经退休,两口子便到县城租好了房子,一股脑又把家从煤矿搬到了县城。这个事情后来被卢二姐骂了很久,确实有点劳师动众。

就这样一日三餐,上班下班,以卢三姐的想法就是,反正你已经在县城工作了,甚至女朋友也找了,稳定好了就可以贷款买个房,按部就班,结婚生子,人生不过如此。如果真是如此也就好了,如果年方21的孩子能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生活也就好了,如果不是煤矿里那个电话打来,可能真的也就一直在陶瓷单位干下去了,便不会发生这后面的一切。

已经工作大半年之后,煤矿里一个电话打来通知上班,当时卢三姐是有犹豫的,毕竟在她看来哪里上班不是上,哪里挣钱不是挣,既然已经稳定,就不需要再奔波。但是,毕竟是卢二姐找了关系托了人,毕竟人家费尽心思在帮你们一家人,所以要是拒绝,拒绝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份心意跟热情。拒绝了之后如果以后再需要让卢二姐帮什么忙,人家断不会答应的,反而会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说道。

所以在这样的形势下,辞职是必然的。于是一家三口又风风火火搬回煤矿,这一搬胜似孟母三迁,小孩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觉得总是活在别人的指挥下,生活都不是自己的。心有不愿,却只能压抑,还要表示感谢。

虽然最后还是离开了煤矿,不过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可能是卢三姐最为开心的日子,在县城工作虽然稳定,待遇在十八线小城市来说,还算可以,但是每个月需要出房租。回了煤矿工作之后,连房租都省了,能不开心吗。

实习期,美其名曰说是大学生,不管你懂不懂,就要你在旁边看着,指导一下安装什么的,讲实话,完全不明白,但是还不能说不知道,虽然专业多少有点用,对于学渣来说,也根本是派不上用场的。

过了实习期,接到的通知是带队下井,在之前可是说好不用下井的。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以前听老一辈说,不努力读书,就带你到井下看看,看你还努不努力,在小时候,可能是因为成绩确实优异,以为只是个笑话。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去到男人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

说实话,但凡有一点思想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井下的恐怖,如若不身临其境,无法形容的,这个在之后会用心去写下来。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下井,出井,洗澡,回家,吃饭,以跟卢三姐的饭后散步结束每一天的生活。周而复始,也算自在,卢二姐也觉得嗯,小孩子终于懂事了,不再成天想着要赚多少多少钱了,不再想着往外跑了。大家开心就好,亦不会因为自己发生争吵,虽然憋屈,但也悠哉,工资没地儿花,唯一的娱乐可能就是跟这些老年人打五毛一倒的麻将。

如果不是井下那场事故,可能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故事。

虽然井下的可怕从小便有听闻,可真当发生在自己眼前,虽然当时并未发生人员伤亡,但这种恐怖的力量足以震慑当时还是个年轻人的自己。自己的外公便是在同样的事故中因公殉职,只是这一次比较好运。

下班回到家,便跟卢三姐讲起,看到卢三姐很轻描淡写地说道,这种事情在井下很常见的话,孩子反问到,如果有一天这种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如果当场死亡还好,可是如果没死呢?落下终身残疾,难道要你养一辈子吗?卢三姐顿时惊愕,可能也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小概率的事情吧。

男人打完牌回来听了之后,也是一副那种别人都能干,为什么你干不了?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能做什么?你看看你二姨,年轻的时候谁没下过井,不都是这样熬出头的吗?小孩子气死了,这怎么是能不能吃苦的问题,不能吃苦,这大半年不也坚持下来了。

面对家人的不理解,小孩子已经铁了心要走出去,不能在井下待一辈子,于是跟男人大吵一架,男人把钱柜子一锁,最后,还是外婆站出来表示支持,给了她老人家俩月的退休工资才出了这个家门。

这一走,真的是连头也没回,不知道后面卢三姐跟男人有没有过争吵,后来也没有再去问过。这一走,那段卢三姐最惬意的时光便不再有。这一走,直到现在,除了这次疫情,每一年都是聚少离多,想回家了,不挑时间的回去待段时间。每一次回家,都可以感觉到卢三姐的背越来越驼,头发越来越白,最后索性带她把头发染了。

恰逢上海世博,假借世博之名去到上海,虽然身无所长,亦抱有能在上海立足的决心跟勇气。无奈水土不服一直在生病,问卢三姐要过几次钱,每次都是不好意思又没有办法,听完卢三姐在电话里的训斥跟关心又心怀愧疚。幸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偶遇前女友得以被照顾。

混完了年,于11年初,重回了长沙,阴差阳错进了银行。

如果说在煤矿的日子,是一家人共享安稳平淡,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么在银行的这几年时间,除了不能常伴家人,每每往家里寄钱的时候感觉还是非常不错的。这也符合孩子心里一直以来想要去偿还亲戚朋友父母的执念。所以当卢二姐跟她男人顺路来长沙看望小孩的时候,小孩订了最好的酒店,吃了长沙最正的味道,逛了长沙各大景点聊表自己心里的感激之情。在酒店房间看到卢二姐用座机给她朋友打电话说她在长沙,小孩给他们开了好贵的酒店,带他们到处去吃喝完,那种满足感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小孩并不满足于此,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让卢三姐,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想把卢三姐也接到长沙定居,所有的这一切肯定是需要更多更稳定的经济基础。

过年回家的时候,和卢三姐商量跟亲戚朋友借点钱辞职做生意的事情,结果可想而知,遭到全家人的强烈反对。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孩子已经在心里做下好了决心,决定放手一搏。

年,怀揣着一腔热血的梦想中的主题酒吧,在小孩的各种努力下打造完成。虽然与最开始在湘江上直接以游船的形式经营大相径庭,但好歹初具模样。

作为湖南省内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动漫主题的酒吧,一切都感觉是好的,只是后来的事实证明,只是活在梦里。

南柯一梦,梦醒后便是一地鸡毛。

坚持了三年,便亏损了三年,已经负债累累,还心存希望。直到银行催收人员上门,因为之前有过银行工作经验,都被自己周旋过去。并非心存侥幸,实在是不想惊动卢三姐跟家里所有人。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真的让他们知道,更应了他们的话,不听老人言什么什么的。

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当所有事实摆在前面,面对一纸拘留通知书要其签字时,孩子开始慌了,因为朋友在外面的运作,虽然人暂时出来了,但也签了限定日间还款承诺书。

整理好情绪,知道不能再拖了,平静地跟卢三姐打完电话,讲明具体金额跟欠款原因,也没有说一定要解决,也知道光凭家里的条件,这个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一道无法逾越的坎。

之后,接到卢二姐的电话,便明白全家都知道了。任凭卢二姐在电话里怎么骂,除了沉默,除了听着,结果就是如此,谁会管你的初衷。从卢二姐口中得知,卢三姐为了帮孩子借钱,不惜跟全家翻了脸,不惜以拉着男人去山上准备跳崖自杀来威胁卢二姐帮忙。把兄弟姐妹都骂了个遍,说他们见死不救。

当卢二姐再次打电话过来说第二天会到长沙的时候,孩子知道他们又因为卢三姐的原因妥协,愿意把这个事情给解决。

这个时候其实心里是不解的,不知道他们为何要特意跑一趟。如果愿意帮忙直接就是银行转账,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这样折腾。等接到卢二姐跟她男人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过来的目的是确定孩子嘴里说出这些事情的真实性,甚至还怀疑是不是把钱拿去吸毒去了。

接着就是各家银行去奔波,协商,最后又是拿出了卢三姐的残疾证,才得以减免利息。

然后开始写借条,谁家八万,谁家四万,谁家五万,一张一张的写清楚什么时候还,最然白纸黑字写上了具体的还款日期年底,直到现在,都还有大几万没有还清。总算是把这个坎迈过去了。

而卢三姐和她男人已经沧桑,为了早点把亲朋好友的钱还清,每个月只花块钱生活费,从未种过菜的男人,从别人那里要来废弃的土地,自己开始种菜自给自足。余下的时间就跟卢三姐出去散步。也不吵架了,因为小孩子的事情,已经吵过无数次了,也没有力气再争论了吧。

现在孩子依然未回去,33岁的年纪,已经到了做父亲的年纪,留在长沙继续追求自己的生活。

现在卢三姐依然未老去,64岁的年纪,已经到了做奶奶的年纪,留在家里继续等待孩子的归去。

卢三姐的故事依然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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