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班,在经过一个菜市场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个老人在市场门口徘徊,胸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维修各种缝纫机,可上门服务。”
缝纫机?除了帮人补衣服,改裤脚的摊子,还有人家里用那玩意吗?我不禁暗自腹诽。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们家也有一台缝纫机的,妈妈常常在农闲时或是下雨天的时候,坐在缝纫机前,双脚踩在缝纫机踏板上,“哒哒哒”的踩着,右手熟练地往前推移,左手往前带,有时坐一上午,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只要起来了,手里要么就会多件碎花新衣服,或多一条粗布裤子,也有可能是破洞的衣服裤子新添了碎步剪成的图案,或者也有可能是一个新布包。我喜欢躺在缝纫机旁的床上,看着妈妈忙活,看着妈妈在缝纫机前手脚麻利地上下翻飞。那是为数不多的能和妈妈长时间在一起的时候。前几年回去,我还看到那台做过我的书桌、妈妈用以为我们缝制了许多物件的缝纫机,静静地呆在角落里落满灰尘。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再回去时,角落里积灰无数的缝纫机已经不见了,那个位置放着的是侄女的新书桌。问妈妈,妈妈说:“很久没用,你哥嫌占地方,卖给收废品的了。”我看着那个放着新书桌的角落,心里竟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当我在热闹的市场门口看到那个黑发参杂着银丝,胸前挂着“维修缝纫机”的微胖老人的时候,心念有所促动。从他身边经过时,我的脚步顿了顿,偷偷扫了一眼牌子上写的内容,“维修各种缝纫机,可上门服务”。没敢多做停留,走过几步,我没忍住又回头看了老人一眼,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表情木然。我暗自猜想,人们的生活水平日渐提高,不要说衣服破了还去缝缝补补,就是稍微旧一点儿或是稍微过气点儿的衣服都会被淘汰,老人这门手艺,还能为他带来什么吗?
第二天去上班,差不多的时间点,同样的地点,我又见到了那个老人,他的背有些许的佝偻,胸前依然挂着那块牌子。在他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有提着菜篮子的,有撑着伞的,有抱着孩子的,有推着婴儿车的,来来往往,行色匆匆。老人站在人群中,静默不语,表情木然。我不禁担心,有人照顾老人的生意吗?老人的手艺能养活家人吗?
后来我转班了,再经过那个市场时,还会下意识地朝着那个老人站立的地方望去,那里没有老人的身影。可我的心里却总会不由自主惦记着这件事。
转晚班的第二天,我没像往常一样在住房楼下买菜,而是特意在平时上早班的点,朝碰见维修缝纫机的老人的市场走去。果然,老人站在那个位置上,胸前还挂着那块牌子,一样佝偻的背,一样木然的表情。我朝他走去,朝他笑道:“大叔,您忙吗?”老人看向我,“要修缝纫机啊?”我忙歉意地瑶了摇头,对他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想跟您聊聊天。哦,大叔,你吃早饭了吗?”老人点点头,说吃过早饭了。我看了一下,在市场入口处一个卖早餐的摊子上有卖豆花豆浆,我跑过去买了两碗豆浆,小心翼翼地端着两碗豆浆走回到老人身边,递给他一碗。老人看我一眼,有些不明所以。我说:“大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前两天就看到你站这儿了,嘿嘿,想跟你聊会天来着,如果你有空的话。”“怎么没有空啊?我在这里等一上午可能也没有人要修缝纫机哪。”我有些惊讶,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只是惊讶于老人为什么招揽不来生意还要继续站在这儿等。老人接过豆浆,啜饮一口,这才跟我娓娓道来。
老人告诉我说,他姓彭,家里是开缝纫机维修铺的。在他正当壮年时,学得了修理缝纫机的手艺活儿,于是开了个缝纫机维修铺。刚开始时,生意很好,维修缝纫机的人都需要排队维修。老人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展现出无限的回味,微笑地展开了一些皱纹,又加深了一些皱纹,那张原本木然的脸变得很是生动。只是接着他的脸色又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接着说下去。生意好过,可也就是好了那么几年,社会发展得太快了,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缝纫机坏了也没有人再去找他修理了,他的修理铺也从当初的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了,这几年更是无人问津了。这不,就写个牌子出来拉活来了。“那现在找您维修的人多吗?”我问他道。他说,要维修缝纫机的人不多,但还是有的,大都是那些年纪与他相当的人,家里条件不错,维修缝纫机也不是修好了拿来用,就是个念想啊。我说“您常在这里等吗?”老人说他只在这里等一个上午,没有人找就直接回家吃饭,吃完饭就在别处再等一阵。他说他的儿女都大了,不让他这么辛苦,可是这辈子最让自己自豪的就这点手艺了,心里还是想着出来转转,看看有没有人有需要。老人喝下最后一口早已冷掉的豆浆,把碗递还给我,道了声谢。我把两个碗还给老板,告别了老人就钻进了菜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去了。等我买好菜出去,老人已经不在那儿了,我望着那个位置发了一会儿呆,想起该回去煮午饭了,就匆忙离开了……